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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粗鲁(第1页)

沈泽川此行带不来两百万,但是他带来了诚意。雷常鸣看着那几箱白银,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码放得整整齐齐。他随手抓了一把,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说“这么几箱白银,我手底下卖糖饼的兄弟也拿得出来,你想用这点东西说服我,也忒看不起我雷常鸣了。”

“我如果真的带来了两百万,大当家这会儿也未必敢收。”沈泽川已经落座,说,“好生意都值得慢慢谈,眼下该着急的是茨州和萧驰野。”

雷常鸣招手,让人把孔岭拖出了帐子,只留下自己的侍卫和沈泽川。他始终不肯离开虎座,没有靠近沈泽川半步,说“你跟萧驰野突围阒都,算是生死之交,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要从我这里讨口饭吃”

“大当家既然知道我,想必也知道沈卫是我老子。沈卫在敦州捅破了天,让我跟离北落下了宿怨。我与萧驰野虽然能冰释前嫌,但萧既明那里未必就肯用我。”沈泽川似是苦恼,“功成名就男儿志,萧驰野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精力替我谋一谋出路我与韩丞韩大人之间是有些误会,可那都是罪不至死的小事情,只要有人替我作保,我便能回阒都再次为朝廷效命。”

“这么说你还是想做官啊,”雷常鸣双手扶着膝头,“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想做官。过去咱们混迹山野,日子也算过得逍遥,可到底不是正经差事,一举一动都让启东守备军盯得紧”

“我与大人志同道合,”沈泽川的小竹扇微抬,“这不正好”

“可我呢,被你们这样的读书人骗怕了。”雷常鸣露出几分忌惮,“你这两百万还在茨州,怎么拿给我还有那韩靳,你又怎么助我救他今日你我把话说清楚了,让我心里有个底,我才能真的带着你干。”

“银子好说,大当家挑个信得过的人,去茨州问周桂要钱,他知道银子都放在那里。只要大当家拿得动,现在就可以把银子拿走。”

“我问他要,他就肯给我”雷常鸣手指摩挲,似乎还想摸一摸那些白银。

“你手里有孔岭,那是周桂的心腹。”沈泽川带笑说,“你还有四万兵马,周桂岂敢不给他一直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激怒你。”

雷常鸣看着沈泽川,像是在估量着什么。帐子里安静下去,沈泽川左右皆是雷常鸣的侍卫,他摸到了茶碗。却没有喝。在那漫长的对峙里,雷常鸣忽然笑起来,说“我后备物资充实,不着急要钱,这两百万再放几日也不打紧。来人,给沈公子也看茶,我们当务之急是说一说怎么救韩靳,毕竟他才是你我去阒都见韩丞的关键。”

孔岭被关进了马棚,他横在杂草上粗喘不止。那粗糙的麻绳把他捆了个结实,马就歇在跟前,一撅蹄子全泄的是热腾腾的马粪。他被那股味冲得头晕目眩,使劲别过头喘息。外边围了一圈流匪,都在哈哈笑。

孔岭愤然地喊“贼子骗我呸士可杀不可辱,休想拿我去胁迫茨州”

那些马鞭戳在孔岭脸上,他浑身都是泥水和马粪,被围观得一阵阵晕,又羞又恨地说“你们狼狈为奸、你们雷常鸣你与这样不讲道义的人同谋,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任凭孔岭骂天骂地,周遭都是一阵哄笑。他也是饱读诗书之辈,过去不论是澹台龙还是周桂,都对他以礼相待,所过之处,谁人不尊称一声成峰先生如今不仅被绑在马棚,还遭人这样笑话。他又想起了从敦州逃命时的雪夜,这些流匪与边沙骑兵的脸逐渐重合,都是模糊的笑声。孔岭一时间情难自抑,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巡营”那头忽然走出个将士,喝道,“都凑在这里干什么这一张老狗皮比巡营任务还要紧耽误了巡防我看你们全部都得扒皮走,散了”

周围的人一哄而散,孔岭挪到了马棚边缘,把头靠在栏杆上,让淌下来的雨水冲洗。他像是在透气,用力呼吸,一把山羊胡都脏成了撮泥巴。

远远地帐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挑起的帘子可以看到雷常鸣准备设宴款待沈泽川。孔岭啐着唾沫,在雨水里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孔岭的面颊。

孔岭睁开眼,见是适才的将士。这人看着三十出头,黝黑面孔,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他说“成峰先生”

孔岭被惊动。

“先生不要怕,我是澹台将军的旧部,曾经在敦州守备军里任职,与你有过一面之缘。”这人勉强地笑了笑,又叹道,“先生落到这般境地,实在不该。”

“你既然是澹台龙的旧部,怎么能跟着雷常鸣一个土匪作乱”孔岭木然地说,“澹台龙生前最恨这些歹人。”

“我也是走投无路,先生,”这人苦笑着说,“敦州被收复后,朝廷调走了粮食,拿去填补厥西的豁口。我们这些幸存的人,饿得嚼树皮。大当家虽然是个土匪,却为人仗义,行事大方,跟着他才能吃饱饭,我们也是不得已。”

孔岭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这人又扶了扶孔岭,说“我适才在席上听大当家的意思,是准备拿先生和茨州州府交涉。我担心先生太过刚强,受不得那些羞辱,便寻了个机会跑了出来。先生,我马上骑马带你走”

孔岭看他神色真诚,说“你放走了我,雷常鸣必然不会轻饶了你。”

这人给孔岭解着绳子,快说“我把先生送去茨州,自会回来跟大当家请罪。我本是澹台将军旗下的忠义之士,如今为了讨口饭吃,沦为流匪,心里一直过不去。但是大当家待我有恩,我也不能背弃了他。先生,我扶你上马”

孔岭被他搀扶上马,握住了他的手臂,凝噎道“你是个明白的人。”

这人也跟着上了匹马,给孔岭披上斗篷,一抖缰绳,就带着孔岭绕向营地大门。雨里还有人在巡防,见到他纷纷行礼。他也不多说话,亮出了牌子,就带着孔岭出了营地。

两人上马奔驰不过片刻,就听见后边有呵斥之声,竟是追兵。

“此处距离茨州还有千里,先生”这人冒雨引路,“我们彻夜不停地跑”

孔岭被颠得摇晃,紧紧攥着那缰绳,跟着这个人疾行。背后的追赶声一直没停,黑夜里的枝条抽打在脸上,孔岭连头都不敢回。他忍着痛,一心想要赶回茨州,赶紧给周桂通风报信

沈泽川吃得很少,他无视帐子里的歌舞,坐在下方饮酒。

雷常鸣行军带了不少妾室,好些都是他在端州时明抢回来的女人。他叫其中一个去给沈泽川倒酒,坐在虎座上一个劲地劝道“沈兄弟,你喝啊我此行带的好酒不少,今夜你想喝多少喝多少。”

沈泽川看雷常鸣喝得红光满面,嗓音越渐大了起来,与人调笑时毫不避讳,掐得那怀里的女子脖颈肩头一片青紫。沈泽川微抬了杯,饮尽了酒,没说话。

雷常鸣吃着肉,说“你是建兴王沈卫的儿子,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粮食的金贵,这两百万说给就给,倒有几分江湖人的爽快沈兄弟,不是我说,你眼下投靠我,我觉得做得很好那萧驰野一个毛头小子,在阒都还有些用武之地,现在回到离北,有什么出路他还带着两万杂兵,离北铁骑肯定是不会收纳的难不成离北王还能让他做离北统帅么那萧既明才是真厉害”

沈泽川没叫那些女子碰他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含笑着说“是啊。”

雷常鸣咽下肘子,抹了嘴,说“说到这些将军,我雷常鸣只怕启东大帅戚竹音天下四将里边就她一个女人,我还在河州那片走镖的时候,见过她一回。娘希匹,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娘子,握的却是把鬼头刀鬼头刀啊,萧驰野用的也是鬼头刀嘛直劈时能够劈开骨头,靠得都是真力气。我这次之所以来茨州,也是为了给她卖个面子,替她把萧驰野俘虏了,送回阒都,让他们启东能和离北掰开了,不至于被牵扯进去。你说我凭着这样的功劳,能不能在她手底下谋个将军做做”

“听说戚大帅麾下有五虎,个个都是能打的虎将,全是她这些年在启东守备军里一手栽培起来的人。”沈泽川说,“大当家若是去了,自然是要拨个头筹,当大哥的。”

雷常鸣笑声如雷,他捞起怀里的女人,不顾哀声,把人胡乱亲了一通,油腻腻的手在那些绸子上抹干净,说“我是从山野迹的,这些年东奔西走,也打过一些仗。在中博提起我雷常鸣,谁不知道我就是能打沈兄弟,你知道边郡的6广白吧他们6家忒穷了,感觉就是个硬骨头,在边郡跟人死磕,凭的是股劲,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我觉得天下四将里,6广白是最没能耐的一个,他叫什么烽火吹沙,边郡年年都在烧狼烟台,这有什么稀罕的他这个位置,不如腾给我做做,保准儿比他更厉害”

沈泽川看他吃醉了,已经开始胡乱吹嘘,便垂下手指,把桌案上的筷子轻轻扶正,笑说“他确实不大起眼。”

“像左帅那样的才是真英雄,”雷常鸣灌着酒,漏了半身,他也来不及擦拭,扔了酒碗,对沈泽川说,“千里之外取敌,一箭穿云破敌胆早年河州那块的茶馆说书全是讲他的,说他杀妻保城,三步白头,唉,听得人都忍不住掉眼泪可惜最后也免不了英雄气短,还是早早退隐了,不然我与他,说不定还能拜个把子呢”

帐内像是群魔乱舞,那些所谓的侍卫、副将都原形毕露,或站或躺的拉着妓子吃酒作乐。这样的队伍毫无军纪可言,他们与雷常鸣一样,就是最早凭靠刀枪棍棒打家劫舍的土匪。

沈泽川坐在其中,却生出股微妙的不适。

雷常鸣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若是这样鼠目寸光、及时行乐的人,他又怎么能在众匪之中脱颖而出这个人呈现出来的东西与他在传闻里的东西截然不同。

雷常鸣起身追着妓子,把人拉在怀里玩亵。他喝着酒,唱着灯州不为人知的田头歌,手舞足蹈,像是头莽撞冲入棋盘的牛。他乐得尽兴,喝得上头,竟然一拍脑门,指着沈泽川说“你娘是端州舞伎沈兄弟,快起来,给我们跳一段”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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