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宝玉跟秦钟去家学读书,一班同学大大小小,家世、人品良莠不齐。先生贾代儒的孙子贾瑞最无耻,爱占别人便宜,帮着薛蟠干坏事,勒索同学,是学生里典型的“渣滓”;金荣最龌龊,自己图薛蟠的钱财做薛蟠的“朋友”,以为别人也莫不如此,看到秦钟跟香怜搭话,马上脑补出很多无中生有的情节,还能当着众同学跟真的一样说出来。贾瑞拉偏架、金荣谎话滔滔,贾蔷挑唆茗烟,在学堂里上演了一场“混战”。“贾瑞急拦一回这个,劝一回那个,谁听他的话,肆行大闹。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真是热闹。
“外边李贵等几个大仆人听见里边作反起来,忙都进来一齐喝住。问是何原故。众声不一,这一个如此说,那一个又如彼说。李贵且喝骂了茗烟四个一顿,撵了出去。”李贵一出场就控制了局面,先把“冲锋在前”的茗烟和他的帮手撵了出去,茗烟是自己人他如此处理反方挑不出毛病。听宝玉说要去找老师告状,李贵怕把事情闹大心里不同意,表面上一边找借口劝宝玉不要打扰老师,一边替宝玉出气,擒贼擒王直接找“班长”贾瑞问责。
“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这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着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不管?”贾瑞以为说一句他们都不听就能推脱责任,不料李贵说“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脱不过的。还不快作主意撕罗开了罢。”李贵是宝玉的人不能出面判案,所以用有错在先按住贾瑞,再指条明路让贾瑞去摆平。宝玉不同意,要替秦钟出气撵金荣,问金荣是哪一房亲戚。李贵想了一想:“也不用问了。若说起那一房的亲戚,更伤了弟兄们的和气了。”说得入情入理。
茗烟被李贵震喝住还嫌闹得不够,又出主意要闹到贾母那里去,李贵忙喝道:“你要死!仔细回去我好不好先捶了你,然后再回老爷太太,就说宝玉全是你挑唆的。我这里好容易劝哄得好了一半了,你又来生个新法子。你闹了学堂,不说变法儿压息了才是,倒要往大里闹!”茗烟方不敢作声儿了。有大哥的气势吧?他是李奶娘的儿子,按王熙凤的称呼法就是宝玉的“奶哥哥”。
喝退了茗烟,压服了贾瑞,贾瑞去跟金荣说让给秦钟赔礼道歉,竟然说不动。李贵又出马了:““原来是你起的端,你不这样,怎得了局?”金荣只好去作揖。宝玉要求必须磕头,金荣再一次不从,贾瑞被李贵说得只想息事宁人,连劝带哄金荣只好就范。
试想如果不是李贵压服,事情按宝玉说的闹到老师那里,保不齐就会被贾政知道。宝玉上学之前贾政曾对李贵说“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还没事就先这样狠,闹出来后果可想而知。
《红楼梦》里没有小人物,每个人物都立体鲜活。几句话平息了一场事端,李贵的判断能力、组织能力都很出色。他作为只有一场戏的走卒健仆,既替宝玉秦钟讨回了公道,也不像拙劣的贾瑞出手就露出薄厚,同时也为自己排除了“被揭皮”的危险,能力这样强,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念成“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又有什么要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