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地一聲,電梯穩穩停在一層。
響亮的提示音劃破空氣,顏星逸身旁的手機亮起,屏幕上顯示來自粉色app橫幅通知,標題兩邊綴著禮花和蛋糕的emoji,將一串小字夾在中間。
「祝我的星星生日快樂!」
顏星逸卻看不清楚。
他根本無法集中自己的視線焦點,那些小字映在他的眼中,只有一團團小小的光點。
林凱走出電梯,半張臉藏在陰影之中,猶如流著毒涎的蛇,他的聲音仿佛從水中飄來:
「生日快樂,顏總監。」
*
顏星逸到家時已將近凌晨兩點。
他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拖著身體走到客廳,將整個人摔在柔軟的沙發上。其中兩隻貓咪從貓爬架躍下,想湊過來蹭一蹭他,卻因為他的臉色而躊躇著停下了腳步。
他要幹什麼來著?
哦,上藥。
顏星逸緩慢而僵硬地轉動眼珠,把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手腕處泛著可怖的青紫,銀色錶帶嵌進高高腫起的肉里,光是看一眼都覺得疼。
可他仿佛失去了痛感一般,用力地將腕錶的扣子解開,將它從血肉模糊的皮肉上撕下來。零零星星的血再次從向外翻的醜陋傷口中緩慢湧出,沾在腫脹中變形的舊疤痕之上,刺目且斑駁。
那一塊皮膚就和他本人一樣,像一塊散發著臭味的腐肉。
既然是腐肉,就應該被切掉才對。
顏星逸正恍惚地想著,突然感覺有什麼在用力地拉扯著自己的衣袖,他低頭一看,猝不及防地撞進了一雙帶著擔憂的眼眸里。
他沒來由地想起了方明熙。
顏星逸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拿出了那把本應放在茶几抽屜里的水果刀,蓋子被他扔在了一旁,而刀尖則正對著鮮血淋漓的左手腕,只差一點便刺進了肉里。
八仔用兩隻爪子扒拉著他的右手,再次高亢地叫了兩聲。
「對不起,」顏星逸匆忙把水果刀扔到一旁,摸了摸八仔的腦袋,「把你嚇到了……八仔,對不起。」
八仔在他的手心拱了兩下,隨後躍下沙發,快步跑到電視櫃旁,不停地抓撓著黑色櫃門。
顏星逸本以為它是想要吃的,無奈地支起身體走過去,拉開柜子,卻發現裡面躺的是方明熙家的藥箱。
他愣了一下。
說是要上藥,其實顏星逸也不知道該塗些什麼,對琳琅滿目的藥膏更是不熟悉,說明書上的字小得像螞蟻,他更是看不進去,最後只能隨便找出幾樣寫著消腫止痛的外用藥,胡亂塗在了慘不忍睹的左手腕上。
更令他感到煩躁的是紗布,這邊繞上去,那邊卻又掉下來,最後只能纏成一團丑得不成樣的玩意。
顏星逸的耐心在打結的時候徹底告罄,他一把將好不容易纏上去的紗布從手腕處扯下來,揉成一團,用力地扔在了餐桌上。
要是方明熙在就好了。
方明熙也許會對自己的傷感到憤怒,但上藥的動作會依舊溫柔。他一定知道該用什麼藥才是最合適,永遠不會像自己這般笨手笨腳,紗布在他的手中會溫順如綿羊,而在將所有傷口掩蓋起來以後,他會為它賦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然後再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擁抱。
要是方明熙在,自己一定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思念便如同藤蔓般瘋長,不多時便占據了顏星逸心底的每一個角落。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按照方明熙告訴自己的那趟航班來算,還有三個小時,方明熙才會落地轉機。
顏星逸第一次發現,三個小時竟然能像三十年那樣漫長。
他只好站起身來,走到餐桌的另一端,拉開對面的那張椅子——只有他們兩人時,方明熙總是習慣坐在這一邊。
顏星逸急切地把自己蜷縮進那張冰冷的木椅里,試圖從那上面汲取方明熙殘留的溫度和味道,他猶如一位荒漠中行走已久的旅人,明明乾渴得將要死去,卻又不敢祈求太多。
即便只有一絲也好,他在幾近沒頂的思念中想,就算只有一絲也夠了。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木椅的冰冷和漫長的寂靜。
顏星逸望著桌上的一團狼藉出神,良久,他仿佛終於想起什麼,急匆匆地拿過一旁的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一個視頻開始播放。
「你要不要露臉嘛。」
「露啊。」
鏡頭晃動,笑意盈盈的方明熙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熱鬧的燒烤攤,裊裊細煙穿過他的身後,撲向透著橙色的夜空。
方明熙很早就把視頻發給了他,只是顏星逸一直沒來得及看,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一直擔心自己拍得不好。
這是顏星逸第一次打開這個視頻,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鏡頭之下的方明熙。
視頻里的方明熙神采飛揚,經常會有一些顏星逸未曾注意到的小表情,或無奈或促狹,鮮活不已,而在望向鏡頭的時候,他總是笑著,桃花眼裡盛滿了幾近溢出的愛意。
方明熙很會剪,比起一個探店視頻,更像是一次約會的記錄。
進度條走到最後,畫面突然一暗,再次亮起時,背景卻換成了他們家的客廳。
「啊,有了有了。」
方明熙的身影出現在鏡頭裡,他八仔沙發上,抱起一旁的八仔,握起它不情不願的爪子朝鏡頭揮了揮:「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