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娘当年没吊死,可能是被孩子或者别人给救下来了。那玉手镯是向鼎奎当年送给她的,以物抵债落到了黄东家手里。为了把镯子拿回来这个执念,孩子和娘不惜一切代价,就商量了一件杀人害命的大事儿。躲了这么些年,娘俩儿又回到北平,在杏花天落了脚,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来了钟晋和天庆俩人,把母子两人的来历扫听个明明白白,这就能换大钱了。
怎么开的枪呢?夏风朗回身看着厨房,当娘的在厨房忙活,孩子过来找他,当时是饭口,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儿,孩子找妈没人在意,那这俩人在厨房门口儿就谁都有机会开枪了。
然后就是在胡同里,肯定是那孩子开的枪,杀完人转身就回院儿里了。所以,一帮子人到了现场那会儿,他才会出现说凶手可能是个女的,这玩儿的就是把虚实掺和到一起了,你们查去吧!
这是狠人扎堆儿呀!能走到向鼎奎身边的人,还真是没有怂的。
夏风朗又看看厨房里的人,果然少了一个。他没着急,背着手从后门出来,到了那处小院的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里边没人应,任千里几个人把枪都握在手里,紧紧盯着门口方向。
夏风朗摆摆手,又对门里说:“我答应过向当家的,不管怎么着,保孩子一条命,您放心开门就成。”
压根儿没让夏风朗久等,里边就传出了话音,正是那个半大孩子的声音:“进来吧,门儿开着呐。”
几个人一窝蜂地冲进小院儿往里走,可刚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那时候就都呆住了。屋里一个妇人吊在房梁上,那个半大孩子跪在地上,回过头朝走在最前头的夏风朗说:“官爷,您老几位也甭忙了,我娘留了信,那些事儿都是她做的,她认头,跟我没关系。”
看着那孩子眼窝里硬挤出来的眼泪,夏风朗只觉着后脊梁一阵冷,从心里往外那么冷。这压根就不是一孩子,这不是他妈阎罗殿里的恶鬼嘛!
现在倒好,事儿都是推理推出来的,但到了真格的时候,一锅烩来了个死无对证。
几个人站那儿好半天都没动,一个孩子跟一帮子大男人对着眼神儿,一点儿都没怯场,就是那么乖乖的跪着,看着房梁上微微晃动着的妇人。
夏风朗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的脑子转了无数圈儿……这些事儿究竟是当娘的为了护着孩子做的,还是这个不一般的孩子自个儿谋划的,然后拿娘当了挡箭牌。亦或是,娘儿两个商量着成了共犯。然而这所有一切,都不好对证了。
他在炕上拿起那封信,看着上面不甚熟练的笔迹,那些文字把那个半大孩子摘得干干净净,曾经的唱戏丫头把事儿全揽下来了。
夏风朗让任千里几个人把尸体放下来,然后他才小声跟那孩子说:“开枪打死天庆的人是你!”
“不是我,是我娘!”
“小子,甭跟我这儿花胡哨,胡同里枪响的时候,我们都在面馆儿跨院儿,听见枪声往出跑奔胡同儿,必须经过厨房。后厨切堆儿的是三个人,三块儿砧板,当时我一走一过,看见只有一块儿砧板前边站着人,那就是你娘。因为那时候厨房的人都跑到前边去看被打死的钟晋,在厨房只出现了一个人。当时的情况是,正常的都去看热闹了,不正常的都留在厨房和胡同里。这也就能从时间和距离上证明,至少杀天庆的那一枪是你开的。可那会儿工夫只顾着往外跑,我是真没反应过来,一个拾掇菜码的厨娘能有这么多猫腻儿。”
孩子笑了笑,微微摇摇头,说:“你有证据吗?”
“枪把上能验出指印痕迹,是你的你就跑不了!”
“枪都擦干净拆了,分仨地方扔了,想找,没戏,官爷!”
夏风朗咬咬牙,揪着那小子出了胡同,刚看见路边停着的车,他又听见了一声枪响,一缩脖子的工夫就觉得手上一软,那孩子一下子就瘫软下去,一滩泥似的。一个血窟窿出现在孩子后脑海,血咕嘟咕嘟往外冒着……
任千里脸色煞白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嚷嚷:“哎呦喂,这可崴了泥啦,头儿,枪走火啦!这……这……可怎么弄哦!要了亲命喽……”
夏风朗看看尸体又看看任千里,叹了口气说:“行了,演的可以,你小子也够有主意的,局里那边我去说,你甭管了。”
“这小子留着也是祸害,崩了省心。”任千里小声说了一句,就一边维护秩序去了。
四月初七,从向鼎奎金盆洗手的仪式上回来,夏风朗没到警队,直接敲开了警务科长吴婷玉办公室的门。
“龙头大哥退隐了?”吴婷玉问。
“退了,投奔蒋迦那边去了,也算是个好归宿。”夏风朗坐在沙上伸了个懒腰说。
“其实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儿,可对于你就不好说了。谁知道万锦山堂口的新龙头是个什么角色,要是个混不吝就不好办。”
“这个事儿就不能琢磨,凡事都挂心,连日子都过不了了,走着看,是最舒服的。我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夏风朗还一心惦记着见喜儿。
“查了,我让人去通县皇木厂儿查了个遍,人家喜翠儿和赵顺儿早挠丫子啦,连老家都没回,不知道跟哪儿过日子呐!要说也难怪,赵顺儿就是不说旁的,喜翠儿也心虚呀,俩人过日子,带着一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谁家爷们儿能顺心。你说是不?人家呀,也知道孩子有了个好归宿,就放心了。要我说,见喜儿命好遇见咱们,你就踏实下来甭查啦,这宝贝儿就是和咱们俩有缘分,甩都甩不掉,养着就成了。老天爷赏的,就这么着了!”
夏风朗笑笑,心说这结果还真和自己希望的差不多,也就没多说话。正想跟吴科长说几句体己话呐,没想到吴清闲就火燎屁股似的窜进屋里,进来就嚷嚷:“头头儿……又……又来大活儿啦嘿……”
(第十案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