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永红摆摆手,非常自然道:“拉去董河村教育堂,好好审理。” 话音刚落,董菊花一个箭步过去就要先给何芝兰一巴掌,沉玉树眼疾手快拉着何芝兰一躲,伸手又一打,这一巴掌被打到了床架上,整个床架都抖了一下,董菊花哀哀叫唤,骂道:“黑帮坏分子!人民大蛀虫!来啊!先给她把头绞了!”
后面几个革委会的有了灵泉县领导撑腰壮胆,不由得蠢蠢欲动要上前去。
董菊花早就瞧何芝兰不顺眼了,脾气那么傲,刚来董河村没少和革委会的人起冲突,偏偏那些个男的裤裆里二两货当了脑瓜使,看着何芝兰长得漂亮,一个个骚得慌都捧着让着她。
这种贱女人,就是革命队伍里的败类残渣!革命活动还能看脸办事啦?她把这女人一头亮黑都给绞了,看这女人还能嚣张么,还能蛊惑革命人员破坏革命活动不。这叫树立革命新风,坚决抵制资产阶级审美复辟!董菊花越想越对,恨不能上手直接在何芝兰脸上挠两把。
可沉玉树偏偏护得紧,一站起来人高马大的,光是气势就能吓死人。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方永顺有点儿后怕地往后退,准备随时跑路。开什么玩笑,上次摔得那脑袋开瓢,疼得他是哭爹喊娘,本来就不咋好使的脑瓜子这两天更是不咋好用了,记忆力大幅度衰退,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拿了多少学习班公款吃喝了。
“哎!”方永红一声叹,落地如雷,两边都停下来。
“公事公办,特事特办,时刻保持清醒头脑,准备对付一切野心家,阴谋家。”方永红拉长声音道,“革命允许犯错误,你们不要怕犯错误,有了错误才好改正嘛!”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何芝兰搞不懂。
她仔细想了想,那介绍信有两份,一份是英语老师后来模仿的,一份是原本谢新阳给他们的。
原本的那份介绍信就没有名字,后模仿的那份写了“祝月明”三个字,当时她以为是那英语老师的名字,可是问了那老师,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何芝兰也搞不清楚是不是老师的名字。
既然他们半夜来审自己,那老师肯定是没抓到了,那么这份介绍信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原件。
原件一直藏在家里后面柴房木梁顶上……
她还在想,方永红的声音继续道:“当然要先接受错误,才能更好的接受改正,你们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沉玉树语气坚定:“我们没错,我们没有包庇牛鬼蛇神。”
一定是被偷走了原件,一定是他们写了“祝月明”三个字,一定是这样。他们当然知道英语老师的名字是什么,何芝兰想到这儿,身板儿也挺直了,看看方永红又看董娇娇,道:“组长,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方永红摇摇头道:“你们什么都知道,你们这种小同志啊就是太爱自作聪明,容易受人蒙骗。这种错误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后一回。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你们思想改造得还是不彻底。“
“只要资产阶级思想存在一天,我们就要战斗一天。”方永红淳淳教导道,“像祝月明这种顽固不化的走资派,你们要主动划清界限主动上报主动批斗!”
到这后半句,她的声音才稍高了八度,有了点儿文彩霞扯着嗓子嗓子吆喝的感觉。
何芝兰张张口,实在组织不了语言,她听那英语老师的胡言乱语,早就知道了那些人那些年的遭遇。她隐隐约约能猜出来这些个学习班的人,是为了杀人灭口来。毕竟再熬过一段时间,就是粉碎四人帮了,这些牲畜棚里的所谓牛鬼蛇神很快就要各归各位,平反冤假错案了。
她高度怀疑文件已经下达到了灵泉县,只不过这些革委会的还强撑着威风,上瞒下欺做足戏。
只是这些话都不能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出来,毕竟自己只是个下乡知青,哪里有渠道知道这么多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自保,何芝兰想到这一节,正要放缓语气开口,沉玉树倒是直接接过话茬道:“我们没有历史问题,我们思想端正一心向毛主席。文武追敌踪,誓除黑五类,反对抢班夺权,坚决拥护革命。你倒是说说我们的思想哪个方面需要改造?”
上来就扣大帽子说思想改造得不彻底,可沉玉树是自愿上山下乡的,并不是黑五类子女被迫来改造,他的老婆家底也是清白的工人阶级,大舅哥还是保卫边疆的大头兵。要来挖祖坟斗争,这夫妻两家世那简直是红得紫。
方永红当然知道这些,她也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她也不是为了故意为难这夫妻俩。只是这祝月明到底跑哪儿去了,还藏不藏在这里,她一定要搞清楚。
中央下了文件,学习班里也分成了两派,方永红自然是坚决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
国家不来斗争,她也要来斗争!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坚决不能停!祝月明这种玛丽小姐式的人物必须彻底斗臭!
方永红曾经是祝月明的学生,只是她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便再也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