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們無關,」梁今曦道,又問,「韓院長接手逢春院以來,為什麼一個孩子都沒有領養出去?」
正常來講,不管是私人的還是公辦的孤兒院,都會有孩子被領養出去。
要說年紀大了的幾個不好領養也就罷了,逢春院剩下那幾個幾歲的孩子不僅聰明伶俐,身體上也沒有什麼殘疾或耗錢的暗疾,且男孩女孩都有,可韓墨驍卻一門心思想著要把他們養到上完大學。
還有柳芽懷裡的這個韓彤,更是活潑可愛,長得跟娃娃似的,竟也在這兒養了兩年多,蒲州城的富戶里沒孩子的人多了去了,難道就無人問津?
「院長當年被白家收養,還送到歐洲去留學,本來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柳芽抿抿唇道,「可到頭來還是說趕就趕了出來,命都差點丟了,想想不如我們能自食其力,所以沒再讓領養孩子。
「他把自己的東西全當了,還到處做家教,為的就是供我們上學,但終究能力有限,所以我們院也沒有再接收過孩子,除了彤彤。」
「知道了,」梁今曦替她把書房的門打開,「去吧。」
柳芽走後,他推開韓墨驍的門走進去,沒有開燈,靜靜地坐在他床邊。
月光透過紗窗曬了進來,一小部分打在韓墨驍的臉上。
他閉著眼,幾縷額發軟軟地搭在光潔的額頭上,皮膚泛著冷白,高直的鼻樑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嘴唇沒有什麼血色,連那顆漂亮的唇珠好像都失去了水分和活力,有些可憐地皺巴著。
梁今曦抬手碰了碰他的臉:「一個死人能帶你去哪兒?」
這個人把所有的力氣和心血都花在這院子裡,把身體給了他,自己卻一點希望似乎都沒留。
他俯身緩緩用雙唇貼住那緊閉的冰冷花瓣,含著那皺皺的唇珠輕輕吮吻,用舌頭滋潤它,描繪它的形狀。
「你想去哪兒?」他握住他的手,又吻了吻他的眼睛。
韓墨驍似是要醒,無意識地抓緊梁今曦的手,皺了皺眉,睫毛微微顫動,卻只是落下一顆無聲的淚來。
海里的水全是苦的,他像一葉破損的孤舟,在漫無邊際的波浪里沉沉浮浮,渾身冰冷、筋疲力盡,被永無止境的大雨澆得狼狽不堪,卻連能抓住的東西都沒有,也發不出聲音求救,好似只待耗盡最後一點力氣,就要無聲無息地溺斃在海里。
「驍驍。」有聲音在耳邊輕聲喚他,可他什麼都看不到,急得四處尋覓。
哥,是你嗎?
無人應答。
他簌簌地落下淚來。
那個疼他護他、總是讓著他的哥哥早就掉入急湍的河水裡,再也沒上來。
「驍驍,」那聲音又問,「你想去哪兒?」
臉上有什麼東西輕柔掃過,他終於辨出這聲音的主人,好像抓住了什麼,可手裡卻什麼都沒有,心裡更痛起來。
梁今曦見他伸著手在空氣里亂抓,嘴裡也好像有話要說,於是將他冰涼的手握住,低頭將耳朵貼在他唇邊,輕聲哄道:「驍驍,我在。」
韓墨驍蹙著眉,臉色蒼白,嘴唇微微動著,在夢魘里徒勞地掙扎。
「你想去哪裡?」他聽得梁四爺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對他說,「我帶你去。」
「四爺,我想……」韓墨驍終於覺得暖和一點,卻又滾下一顆淚來,「離開你,再也不回來……」
對,再也不回來。
等孩子們都自立了,走了,他也走得遠遠的,去沒有讓他傷心的人的地方,再也不回來。
梁今曦聞言瞳仁微微放大,耳朵依然貼著他的冰冷的唇,覺得那點涼意變成了一顆緩慢卻鋒利的子彈,漸漸地貫穿了他。
或許是迷亂中做好了決定,韓墨驍心思已定,隔天便慢慢退了燒,人也清醒了,等再喝了幾天中藥、又吃了些滋補的餐食,便覺人都快躺廢了。翌日一早,他躲開柳芽的監控溜去了公司。
「不是讓你再修養幾天,怎的就回來了?」喬香寒見了他,關切道,「我看你人都瘦了一圈,公司的事不著急,要是難受就再歇歇。」
「您和齊玉送的補品都把我房間堆滿了,我沒地方呆,只好出來了,」韓墨驍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笑道,「我前幾天在家閒著沒事,寫了兩個銷售方案的粗鋼,一會兒整理出來給您看看。」
「我那都是司機跑一跑,倒是你,生著病還想著工作,」喬香寒嘴上埋怨著,笑容很柔婉,有些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
「沒,就是染了風寒。斯雷格的香水快賣完了,」韓墨驍轉開話題,「我回頭讓人去欣日再進一點,上次訂的那批冬衣也快到了,倉庫里的手提包也……」
「那些都不急,」喬香寒想了想,「欣日那邊有一些化妝品品,你眼光好,下午過去選幾樣回來商量一下進一批貨,眼下正換季,後面還有元旦和春節,都是不錯的銷售時機。」
「那正好,」韓墨驍點了下頭,「我正考慮找些的產品和香水做成禮盒,捆綁銷售。」
和喬香寒又交談了幾句,韓墨驍便回了自己辦公室,又花了大半天時間把銷售方案細細改了拿給喬香寒,見時間差不多,便動身去了欣日。
香玉離欣日不算遠,坐黃包車或公共電車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電梯到達的鈴聲響了一下,韓墨驍站在一旁垂著頭等著電梯裡的人出來,心裡還盤算公事,白蔓代言了一款雪花膏要上市了,不知道欣日的貨到了沒;還有經典的紅胭脂唇膏也要進一點,那個顏色特別顯白,蒲州的小姐和少奶奶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