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著被自己無意間摳破了皮的手腕,嘆了口氣。
明知自己什麼都留不住,卻還是想讓那塊表在手上多戴一天是一天。
這樣徒勞掙扎他好像一直沒有停過。
第9章
天還沒完全亮,蒲江碼頭已經停了許多貨船,兩個穿著看不出顏色衣衫的少年背著黃色麻袋,就著微弱的天光慢慢地走在眾多和他們一樣彎著腰、扛著貨的男人隊伍里。
「小松哥,」韓柏重重放下背上的米袋,一屁股坐在貨堆上,他擦了把汗,對前面的韓松道,「歇一下吧,今天的米是四十斤一袋的,太重了。」
「我還行,你累你就歇著。」韓松對著他笑了笑,轉身去扛下一趟。
這裡雖然比之前那個老闆給的少一點,活也累,但比普通的活賺得多,錢也硬,搬多少貨拿多少錢,工錢還是日結的,非常踏實。眼下他還扛得住,自然是能多搬點就多搬點。
韓柏就比韓松小兩個月,但身體比他瘦許多,從五點搬到現在實在受不住,便拿了窩窩頭和水囊出來,一邊吃早飯一邊看江上的風景。
紅彤彤的太陽才出來一小半,碼頭附近卻停滿了卸貨的船,熱鬧得很。遠處的江灘就冷清許多,眼下只有零星幾個人在沙灘上溜達。
「嗯?」韓柏突然站起身,睜大眼睛盯著遠處幾個人看了好一會兒,等韓松又回來,忙把他拉過來指著那邊小聲道:「小松哥,你看那邊……那幾個人裝進麻布袋裡的是不是一個人啊」
韓松聞言朝那邊看去,只看到幾道人影和一團黑乎乎的矮胖影子,便道:「太遠了看不清,像是。」
「啊?那我們……」
「別多事,說不定只是幾個小孩在玩耍,」韓松捂著韓柏的嘴,臉色凝重道,「小楓剛回來,咱們別再給院長惹麻煩了。」
「可那不是小孩,」韓柏把他的手拉下來,又看了眼那邊的方向,「我還看見他們放了幾塊大石頭進麻袋裡,要是真的丟進江里,那個人肯定活不成了。」
韓松見他憂心忡忡,便問:「你想怎麼辦?」
「我們去報警吧?」韓柏道,「我們蒙著臉去報完信就跑,也不會給院長惹麻煩。」
「來不及了,」韓松看著那幾個人想了想,又道,「連我們都看得見,其他人也能看見,會有人管的;再說了,誰會趁天亮殺人?肯定是鬧著玩的。」
「這個點都忙著,沒人往那邊去的,我就去看……」韓柏還想說什麼,嘴裡被韓松塞進來一塊窩窩頭,讓他拉走了。
空曠的江灘上,一個男人跪坐在麻布袋裡,嘴裡塞著破布團,長袍的扣子還散著,身上卻被五花大綁,腳上沒穿鞋,幾步之外便是滔滔江水。
他臉上全是汗,正憤怒地看著阿德和他的兩個手下,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眼睛焦急地在周圍掃視,希望能看到一個認識自己的人前來搭救。
阿德抬腕看表,見時間差不多了,手一揚,邊上的兩人便上前綁繩子。
「唔唔唔!」男人嚇得臉色慘白,瘋狂地扭動著身體掙扎著,可身上和腿上都綁了繩子,動作一大便倒在地上,粗糲的沙子沾到臉上有些疼,可他顧不得了,用腦袋頂著地面直起身來,跪行著想要逃,卻又被兩個人按回麻布袋裡。
很快,除了粗糙的纖維什麼都再看不見,男人絕望地嗚咽起來。
「幹什麼?」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醇厚沉穩,說不出的好聽。
「四爺。」江灘上所有人都循聲望去,恭敬地和來人打招呼。
阿德轉身低頭道:「正在跟趙三少爺打招呼。」
被綁的男人聽見聲音,嘴裡嗚嗚聲愈發的大,用腦袋奮力頂開還沒扎口的麻布袋伸出頭去,見緩步而來的正是梁今曦,頓時目眥欲裂,身體也掙扎得更厲害。
「讓你帶兩句話,你就是這麼辦事的?」梁四爺一腳過去,阿德膝窩受力,腿一曲,半跪在沙灘上。
「這孩子是匪山上撿來的,打小在土匪窩裡長大,」梁今曦轉身,垂眸看著麻布袋裡的趙雷音,淡淡道,「怎麼教都改不掉那土匪做派,讓趙三少爺受驚了。」
他扭頭剮了阿德一眼:「還不認錯?」
「三少爺,對不住!」阿德把腦袋埋得更低,另外兩人也跟著乾脆利落地道了歉,卻也都站著沒動。
趙雷音聽了,叫得更大聲,奈何嘴裡破布塞得太緊,那叫聲聽起來跟嚎似的。
他又不是傻子,梁四爺親自打電話來要人,事後又送了好幾件價值不菲的古玩,都是他的心愛之物,上過報紙的;後來又聽說韓墨驍替梁今曦寫了幅字,他自然知道怎麼回事—
—那鐵骨錚錚韓墨驍傍上了梁四爺唄!
按理說這事兒已然翻了篇,他們卻還是把他綁了,顯然是不打算就這麼過去,秋後算帳來了。趙雷音見梁今曦嘴上說得客氣,卻正眼都不看他一下,氣得臉都紅了。
再怎麼樣他也還姓著趙,說綁就綁,他梁今曦未免太目中無人!
「快給人鬆綁,」梁四爺這時候才發現不對似的,皺著鼻子對後面人道,「拿這麼髒的布塞人嘴裡,真不講究。」
見阿德聞言要起身,又道:「三少爺不原諒你不許起來。」
阿德便又單膝跪下,旁邊兩人去給趙雷音鬆了綁。
「呸、呸……」臭烘烘的布條總算被拿走,趙雷音呸了好幾下,起身把身上的泥沙拍乾淨,一邊扣扣子一邊怒道:「梁今曦你什麼意思?拿這些下三濫的東西對付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