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鸢犹疑不定,在桌前踱步走了几圈,半晌后,凝神回了她一个好字。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满城火树银花。
外面的喧闹越逼越近,温禾安给自己重新补了下妆,施朱粉,贴花子,备上幕篱,走到院门前。
院门前备了辆车,她回身望朱红漆门上吊着的铜环,视线再拉远些,一道男子身影无声无息出现,抱着剑,凝着眉,随风而动的宽袖摆边上绣着座古老之门,但凡有些眼力的都能认出这代表巫山。
这是奉陆屿然命令守着这座宅院的天纵队副使,名叫宿澄。
温禾安有些意外,她问:“你家公子让你一起去?”
宿澄朝她略一拱手,将话尽职尽责带到:“我负责护送我巫山与珍宝阁洽谈合作之人前往,只充门面,不出手。”
算是给她个狐假虎威的门面架子,当然,若是被戳穿了,那就看她自身的造化了。
温禾安弯腰进了车厢,朝他颔首:“劳烦了。”
他们的宅子在整条街最深处,出去的路唯有一条,直通珍宝阁。
温禾安在车里闭目细思。
宿澄和护卫都有修为,前者气质看着就不一般,身上带有巫山象征,他们一路的行踪瞒不过满城暗哨,一定会传到一街之隔的王庭搜寻队耳中,他们要找的恰是她这样蹊跷的人,但不会让些虾兵蟹将贸然上前,怕惊扰了她再次逃走,他们也根本没法和宿澄对峙,所以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江召。
在此之前,他们会将珍宝阁围住。
意味着她到珍宝阁后,会有接近一刻钟的时间,足够她去见两位九境,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同样意味着,温禾安待会要在江召眼前来一出瞒天过海的大戏。
她倒是不担心别的,只要证明自己不是温禾安,江召不可能在珍宝阁强行扣人。他不知内情,不会彻底与巫山撕破脸皮,何况这时候,王庭和珍宝阁也还在谈合作。
她也不担心会被江召看出端倪,江召能有几分了解她呢,她与他相处时的真实状态还不如在陆屿然面前袒露的多,她唯一担心的,只是自己可能会有一瞬间泄露的情绪。
她讨厌被反咬一口。
讨厌这种时时刻刻,每件事都在提醒你,稍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的感觉。
温禾安用指尖摁着太阳穴转了两圈缓解闷痛。
四面绝路,处处受限中寻到唯一一条生路,哪怕是演出来的,都不算投机取巧,就如昨日和陆屿然所说的那样,她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车轱辘碾过青石砖路,略有颠簸,很快到了珍宝阁门前,温禾安弯腰下了马车,同早就等候在一侧的掌柜打了招呼,在侍从的指引下上了三楼。
林十鸢在里面等了一会了,她见到温禾安,什么闲话都来不及说,径直推开一座暗门。暗门后是两条长桌,桌边分别站着人,一男一女,他们朝林十鸢与温禾安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快点说,他们怕是快来了。”作为纯粹的商人,林十鸢很是不喜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有种身体被悬在热油锅上灼烧,随时要掉下的后怕之感。
如果不是林淮给她带来的如鲠在喉的感觉更为强烈,她根本不打算和这些世家扯上任何利益纠葛。
温禾安知道事情紧急,她深吸口气,别的话一句没说,直接朝两位九境道:“请两位帮个忙,借些灵给我。”
林十鸢眼神有些茫然。
她本身修为不高,也就堪堪维持在勉强能看的七境,借灵是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不止是她,就是那两位九境脸上也闪过一线愣怔,还是右边那位女子率先从脑海里搜到这种说法,她蓦的变了脸色,看向温禾安,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凝重:“你可想好了,强行借灵对我们影响不大,可对你来说后果难以想象,它会直接影响到第八感!”
“若是第八感还未开启的,就彻底与它绝缘了。”
温禾安摇摇头,平静地坦白:“我已经叩开了第八感。”
虽然早知道这帮人遥遥领先同人太多,乍一听他们亲口承认,对其他九境而言,心里还怪梗的,挺不是滋味。
叩开第八感的九境和普通九境,差距可太大了。
女子顿了顿,还是道:“就算如此,它也会对已经叩开的第八感有影响,如果是极端狂暴的第八感——”可能严重到近两年都没法动用,动用后还能不能有从前的攻势都不好说。
除了对第八感的压制,借灵也会损伤身体本身——伤及肺腑算不上,吃点苦痛吐点血是免不了的。
一般来说,修士就算是死,都不会想着去打借灵的念头。
也因此这种东西连许多九境都未曾听闻。
她说的事,温禾安都考虑过,以至于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摇头答:“没事,我算过,不会有很大影响,这种程度可以接受。”
“至于身体上的损伤,等结束之后,我借个医师来瞧瞧。”
她道:“时间不多,麻烦两位了。”
女子见她全部都想明白透彻了,也不扭捏,毕竟这也不关她的事,问:“借多少?”
温禾安伸出手示意:“借两道能发挥出八境秘术的灵力。”
林十鸢带来的这两位九境是她的心腹,很是靠谱,当即将两团灵流包裹的气浪聚在掌心中,伸在半空中递给她,皎洁的光亮衬得她眼睛水一样温润,却又无比坚韧。
温禾安吸了口气,伸手去接那个光团。以凡人身躯硬接八境灵力不是件简单轻松的事,她的手才触上光团表面,手指表面就被灼红了,很快起了层水泡,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额心慢慢有细密汗珠渗出来。
气氛压抑凝重。
但她一声不吭接下了,歇也没歇,就去接第二团。
片刻后,温禾安收手而立,她脸色有些白,偏偏唇色鲜艳,眉眼舒展时,给人种弱质纤纤的感觉,真正见过温禾安本人的人根本不会觉得她们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