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告訴你,我,程君止,還有個身份——」
宋離狐疑地看著他,伸了下頭,示意他繼續說。
「前國家運動員。」
「你放屁吧你。」宋離呲他。
前國家運動員?狗都不信。
「13歲加入二中田徑隊,同年代表田徑隊參加第五屆江瑜市小馬拉松賽,榮獲第二;第二年參加四省聯合舉辦的冬季越野賽,榮獲江瑜市第一名,四省第一;第三年免試進入省隊,且在同年年底通過國家隊考核,我的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書的編號是:2o1xxxxxxx。。。。。。」
聽他說這段話的時候,宋離的眼神從「你就吹吧你」到「臥槽,好像是真的」再到「這麼牛逼,你繼續」。
「還需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宋離打斷他,「稍等,我有兩個問題。」
「您說。」
「第一,你說你通過了國家隊的考核,但你沒像介紹省隊一樣,說加入國家隊,所以你沒進國家隊?第二,這些榮譽很耀眼,但重點是,為什麼是前運動員。」
宋離抓重點的水平一向很強,像做數學題一樣。
程君止眼神躲閃了一下,宋離立馬捕捉到,開始拷問他,「說,為什麼沒進國家隊?」
「因為我發現,我對田徑,甚至算不上喜歡。」
宋離不再咄咄逼人,安靜聽他說。
「我對田徑,對長跑,頂多是一種不討厭的興,但遠遠達不到熱愛。運動員拿獎可以保送,將來進入國家隊是當職業選手培養的,這就意味著,一旦我要走運動員這條路,我就要放棄所有在我這個年紀,像你們一樣的興愛好。我不想被田徑困住,我也不想以此為業。」
當年省隊是把程君止當國家隊預備選手培養的。運動員需要天賦,他有,還要日復一日的訓練,消耗身體,消磨青春,最後都未必有機會為國爭光,幾乎每個退役的選手都帶著一身的傷病,程君止幾乎能一眼望得見他若作為運動員的短短一生。
拿冠軍,為國爭光是很好,但是天才選手遍地都是,冠軍只有一個。沒有比常人更刻苦的努力和更堅韌的決心,是走不好這條路的。
他的退隊申請被打回來很多次,當時他的教練也是他的師父,師父叫林北笙,是退役選手。把他當職業選手培養,也把他當親兒子對待,得知他要退隊,放棄運動員生涯,說他胡鬧,枉費天賦。有多少比他刻苦但沒有天賦的人想走這條路卻走不了,他就輕而易舉的放棄了。
「雖然人微言輕,但我想過普通人的人生,運動員太苦了,我堅持不下去。」這是在林北笙的怒斥中,他沒反駁,只看了一眼窗外,最後給出的是林北笙說狗屁不算的理由。
林北笙的眼神中透露出震驚,難以置信,最後是滿眼失望。
程君止是他難得一遇的天才學員,也是他平日裡最關心的「兒子」。
在面對重大抉擇和人生道路的時候,毅然決然地說了放棄。
「我手下的運動員,沒有一個退縮,沒有一個半途說了放棄。你今天走出這個門,這輩子都別想再當運動員。」
早就不想當了。但他最終還是沒開口說這句傷人的話。
只是站在那年紀不過五十五,頭髮卻已經白了一半的小老頭面前,磕了個頭,叫了最後一聲師父。
「我不配當你的師父,滾,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砸在十五六歲的他身上的,是他送給林北笙的拜師禮物,那個他攢了小半個月的零花錢,昂貴的卻被長時間摩挲得變舊的紫砂壺。
後來退隊申請通過了,他帶著自己的東西離開了田徑隊。
師父沒來送他。
他最後看了一眼訓練場,心裡輕輕說了一句再見。
他就站在那裡,任他心裡的風浪掀翻山河,滿腔的希冀、委屈、難以言說的痴望都藏起來了,沒給人聽見。
他不再起早貪黑的訓練,不會再三天兩頭因為肌肉拉傷,身上貼滿膏藥,也不再多數吃飯的時候發呆,那樣面無表情的看向窗外,食堂外面是一棵巨大的榕樹,上面有不知名的鳥築巢,他經常望著鳥巢,一發呆就是漫長的一天。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嚮往,嫉妒還是妄想逃離,都無所謂。
和其他人相比,程君止很少訓練,是單純的天賦選手,他也擅長學習,偶爾缺席訓練,但架不住天賦異稟,就算不訓練天賦擺在那兒,在考核和比賽里都拿到挺不錯的成績。
最開始是為什麼練跑步呢?好像是程岱他們打罵他之後,他就藉口出去跑步,躲他們一家人。小學生運動會最長的才4oo米,他拿金牌,被當時四處挖掘選手的林北笙撞見,後來中學運動會多了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他還是拿金牌,林北笙這次直接向他遞出了橄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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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稀里糊塗加入了校隊,參加比賽,進了省隊。
運動員的減脂餐和營養餐,有清水煮肉,有時候是豬肉,有時候是雞肉,多數是這類肉,但程君止吃不了肉,不知道是為什麼,花椰菜和白飯,吃的他寡淡。而蛋白質的補給全靠水煮蝦和澱粉類食物。
他不知道怎麼跟師父說,食物和訓練都太讓他痛苦了。
一次集訓之後,隊裡師兄悄咪咪給了他一顆糖,說是他爸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運動員對飲食的攝入是嚴格把控的,炸雞燒烤和巧克力是不能吃的,師兄勸了他兩句,大概是糖衣太漂亮了吧,比他慘澹的童年還要精緻漂亮,他接了過來,撕開包裝,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