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晟立刻转过弯来,这混账玩意儿是在装疯卖傻拿他爹做挡箭牌呢。
被外面那群人吵闹得不顺的心气当即就被捋平顺了,笑骂道:“胡说八道,你爹看着挺稳重的人,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说完,他眼前闪过那位“稳重”的江城将被门槛绊到脚的模样,只恨不能当场食言,把自己的话咽回去。
江翊眨了眨眼,笑得别有深意:“在外人面前,我也是挺沉稳的。”
月色如水清冽,遥相映照在他脸上,莫庭晟才猛然现,江翊的睫毛很长,所以每次他垂下眼去的时候,就能轻易把所有的情绪都遮挡在下面。
而如今因为两人位置的关系,他微微仰起头看向自己,那根根分明的掩盖便派不上半分用场了。
他凤眼微弯,眼角拉扯出的黏腻隔空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细密地罩了过来。。。。。。
莫庭晟心下漏了一拍,慌乱地转开眼朝窗外看去,再不敢回头和他对视。
这么一来,倒是谁也没再注意门外是什么动静了。
江翊低下头去无声闷笑了一阵,轻咳了两声缓过神,故作正经道:“实在不行,兰兄你不如和我一同搬回家去住一阵得了。”
莫庭晟脸上一空:“什么?”
江翊义正言辞:“不管怎么说,兰兄这都是受我牵连才遭了这般不得清净的罪,我要是只管自己一走了之,岂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莫庭晟面无表情:“这义气倒也不必。”
江翊见动之以情没用,就开始晓之以“理”:“兰兄今天也见识了这些百姓的热情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建安城由于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城,民风。。。。。。”
他本来想说“质朴”,可想想眼下这是在劝人呢,也就不用委婉了,话头一改:“彪悍,平日里邻里乡亲有说有笑一团和气倒也还好,可但凡谁家和谁家闹点矛盾,那就是不争出胜负输赢决不罢休的,你说到时候我往城将府里一躲,诶,那他们是跟不进来了,可保不齐就有人打听到你跟我的关系呢。”
“不。。。。。。”莫庭晟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落到窗台上,想说“不至于”,但马上就想到今天白天就已经有人认出自己来了,当即犹豫了一下,挣扎道:“他们应该不敢,他们都以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江翊一看有戏,竖起食指对着他晃了晃:“兰兄想得太天真了,你那个魔头的名号不过是个虚衔,你今天镇住了他们,是因为我还在他们眼皮底下呢,若是等到直接找我无门,城将府和你这个有名无实的魔头相比,你想他们会更愿意招惹哪个?”
莫庭晟回想起莫庭熹刚放出消息没两天就有人在路上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场面,目光颤了颤,转过来看向他,满脸纠结。
江翊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届时你准备怎么办?当真当着他们的面杀一两个人为自己正名?”
莫庭晟:“。。。。。。真得到那一步才能吓得住他们?”
江翊严肃颔:“绝不作假。”
莫庭晟知道,江翊虽然这一世没有在建安城长大,但是前前后后加起来在建安城也见识二十多年的风土人情,他对这些建安百姓的品性认识自然是比自己要深刻许多。
再一想,他就觉得光从自己见到的这些为数不多的场面中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支撑江翊所描绘的可能性,心里更信了几分。
脑子里已经开始充斥那些恼人的喧哗了。
见他脸色松动,江翊适时又推了一把:“更何况我爹那天已经和你打过照面,届时肯定要向我问你来,到时候还是要派人把你请到府上去的,你还不如早一天和我一起回去,也多一天清静。”
莫庭晟终于点了头。
江翊当即从床上翻身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拉出来一个包袱:“那事不宜迟,我们趁天亮之前出!”
这架势,分明是蓄谋已久。
莫庭晟又着了一次道,只恨自己不长记性,总是一个不留神就被江翊牵着鼻子走。
只不过江翊每次“处心积虑”地把自己引到沟里,却从来不是为了害自己,横竖也没吃亏,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莫庭晟妥协地转身去收拾行李,这才看到一旁挂在屏风上的外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腰间的带子上系着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
糟了,刚才下床的时候错拿了江翊的衣服。。。。。。
莫庭晟挂着满头的黑线换上自己的外衣,收拾好行李回过头去,见江翊只穿着一件里衣坐在床边,边上放着收拾得当的包裹半点没有打算翻开的意思,反倒一脸促狭地看着自己,心下知道少不了要被他揶揄一顿,硬着头皮把衣服递过去:“抱歉,一时顺手错拿了,江兄若是介意的话,我洗过再还你。”
江翊咧了咧牙:“不介意。”说着动作利索地从他手里接过,半点不犹豫地把衣服套到自己身上,穿好后对着镜子看了看,又看了看莫庭晟:“果然,这衣服还是兰兄穿着比我穿好看,不如等回去兰兄再试试我别的衣服。”
莫庭晟磨了磨牙,表示对他的盛情却之不恭:“多谢江兄美意,不必。”
江翊摇头晃脑地长叹了一口气:“哎——兰兄怎么还和我这般见外,可真是令我伤心啊。”
唉声叹气该有的语气词一个没少,还颇有一唱三叹的架势,只可惜语调太过轻快,实在不像那么回事。
莫庭晟默默转过头去看了看天色:“江兄,咱们再不动身,天可就亮了。”
江翊得偿所愿,见好就收,听话得挎起行李,朝窗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这得意洋洋的嘴脸让莫庭晟莫名地手痒,脚下一蹬,踩着窗台运气往前一送,身若柳絮得飘出去了一大段,眼不见为净。
可他身法独特,江翊的轻功也不逊色,很快就追了上来,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相视一笑,不明来路的胜负欲陡然生起,莫庭晟调息运气,看准了落点在一个枝头上蜻蜓点水地一触即离,和江翊拉开了三尺距离。
那树枝还不及孩童的手指粗,他踩上去那枝头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很快便连颤动都没有了,就像刚才只是被一阵微风拂过。
江翊见他起了玩心,嘴角勾起,在他方才落点稍左的另一根枝头同样点了下,分明是踩在一根树枝上,却像被弹射出去的弓箭,身入贯虹,紧追莫庭晟而上。
晨光初现,天边亮起了一线红光。
两道身影翻飞起落,在乍亮的霞光下拉成了入画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