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刻意提高音量,看起来也不像是要装给谁看。
李芸不明就里,只好出于求生意志地听从指令,强行压住声音里的颤抖,端起酒杯和江翊轻轻碰了一下:“公子要陪奴家喝才行。”
江翊面不改色地应下:“好,陪你喝。”手上却半点没动作的意思。
说话间,那弄出响动的东西似乎又动了一下,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像是什么重物倒地,又像是人的闷哼声,只短促地响了一下,便被没完没了的蝉鸣盖了过去。
之后就再没有动静,让人即便是听到,也不禁要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连李芸都要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疑神疑鬼的时候,就看到边上从刚才开始便默然不语的公子微偏着头,像是在凝神听着窗外的动静。
他听了一会儿,嘴角毫无征兆地漾开一片暖意,春风拂雪一般,把他脸上从进屋开始就阴晴难辨的寒意吹散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曲起食指在窗棂上轻轻叩了叩。
莫庭晟身轻如燕地从开着的窗户跳进来,手上拎着一个大东西,他站定之后随手一甩,把手里那东西往地上一扔:“你猜得没错,果然有人埋伏。”
江翊伸出脚去,半点不讲究地把地上那“东西”翻了个面——竟是个穿着夜行衣的彪形大汉。
只是他那夜行衣的颜色和常见的有些不同,灰扑扑的,想是滚了一层石灰。
莫庭晟拿下巴朝他点了点:“这家伙这身衣服简直和外墙的颜色融为一体,他就这么伪装躲在窗外,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趴着不动,要不是后面听见你们的谈话内容不对,坐不住了,我还真现不了他。”
江翊跟看案板上的猪肉似的,拈轻怕重地把那大汉翻来翻去看了两遍,实事求是地点评:“兰兄下手是不是重了?”
莫庭晟摆了摆手:“放心,死不了,我有分寸,还指着留他给我们带路的。”
江翊不予置评,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从江翊起身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缩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李芸战战兢兢探出头,在看到那汉子的时候没忍住轻呼出声。
莫庭晟见她跟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似的,不禁放柔了语气:“怎么?”
江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眉头一挑,别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跟着把目光投向李芸。
突遭巨变的女人惊魂不定,在两道如有实质的视线中嗫嚅道:“他。。。。。。他是被安排监视我的哨子,这些哨子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回一次哨,若是少了人,妈妈就会现。。。。。。”
“现了会怎么样?”江翊不以为意地追问。
“她会。。。。。”她说着,忽地想起什么,扑上去跪倒在地,死死拉住莫庭晟的衣袖,犹如抓着救命的稻草,眼里方才被吓回去的眼泪又盈满了:“你。。。。。。您就是公子的那位朋友吗?”
听了大半夜墙角,把江翊那些“构陷”全听得一清二楚的莫庭晟糟心地瞪了不知悔改的江翊一眼,安慰道:“姑娘别怕,他方才说的话只是为了诈你的。”
李芸还没来得及反应,江翊先不乐意了,摇头皱眉满脸不敢苟同地恶人先告状:“兰兄,非礼勿听啊,你如此品貌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偷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来呢?”
莫庭晟面无表情地冲他扯了下嘴角:“江兄放心,不该听的我半句都不会多听,更何况你明知道我人就在外面,还这么编排我,难不成会怕我听吗?”
江翊知错不改地点了点头:“兰兄说得对。”
莫庭晟这回没再克制,当着他的面明明白白翻了个白眼,转向云里雾里弄不清楚状况的李芸解释道:“那小娃儿确实偷了我的荷包,我也曾一路追捕她到郊外,真是因此现那里关着二三十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一边说着,有意在一些关键的字眼上咬出重音,仔细观察着李芸身上的每一寸表情变化。
战场诡谲,许多时候都是只说成败不谈手段的,因而审问俘虏这种事情莫庭晟没少干。
只是以往手里抓到的那些人,即便是贪生怕死之徒,一开始也总会象征性的负隅顽抗,免不得还要费点心找对方的死穴,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女子就太容易看穿了。
他收起和善可亲的面目,语气淡然而笃定地说:“看来,姑娘已经知道我们要问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