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蜜意地过了三天,骄阳烈烈融化了积雪。
进出西北的路通了。
两人这三日以来已经做好了随时出的准备,见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便再没有多做停留,收拾了行囊,照原定的计划离开凉幽,踏上前往隆晏城的路。
二人离开半日之后,被冰雪阻挡了行程的青雾才姗姗来迟,得知他们已经离开,急得提高了音量:“走了?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客栈小二哥吓了个结实,缩着脖子往柜台深处躲了躲,直觉面前这位少年不好招惹:“这、这小的哪里知道去啊?”
青雾见他瑟瑟抖,心里越急火,可眼下找人要紧,不宜招惹过多麻烦绊住脚步,于是定了定神,即便脸还是黑着,到底说话的语调落下来了一些:“你好好想想,有个大概的方位也成。”
小二哥摆出努力回想的神情,可实际上他脑子一片空白,莫说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真的听到一些什么,也被这位少年吓跑到九霄云外去了:“真、真想不起来了。。。。。。”
“往北边去了。”
青雾正着急,闻言猛地转身,这才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老大爷。
大爷华布衣,背着手,笑容可亲地看着自己。
青雾心下有些惊愕,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的接近。
“或许是我刚才急失了分寸,一时不察。”青雾心里想着,一笔掠过,向大爷问道:“大爷,你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大爷笑容不改:“可是两位二十左右的俊俏公子?他们看起来就不像凉幽城的人,”他说着左右打量着青雾:“你也不像。”
青雾没这心思跟他在这里打哑谜,追问道:“应当没错,您刚刚说看到他们往北边去了?”
大爷点头:“往北五百里,隆晏城。”
他答案如此准确,青雾顿起了疑心:“敢问您是什么人?如何能对他们二人的去处知道得这般清楚?”
大爷对他这摆到脸上来的警惕防备丝毫不放在心上:“我不过是个摆早点铺子的糟老头子,那两位公子在我摊上买了几次早点,随口聊起罢了。”
他说到“早点”,青雾倒也觉得合理了。
从前他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惦记这一日三餐的,自从和那位莫家的小公子撞到一起,不知道怎么的就开辟了寻觅各色美食的道路。
大爷见他神色,道:“你还不追吗?那两位公子可离去半日有余了,此时去追,若是你那马的脚程够快,应当还能赶得上。”
青雾大梦顿醒,转身朝门口跑去,远远听到大爷在背后说了一句:“记住,勿走官道。”
他不知道此话何意,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两人已经离开半日,官道取道直通,若想追上他们,自然是上选。
但是走官道需要缴纳银两,想来老人是心疼钱也不无可能。
青雾在心里有了定论,便将大爷的话抛诸脑后。
他身手矫健地翻身骑上马,出前从怀里摸出那封手信,确认信件还在,又把信重新塞回怀里,用手拽了拽衣摆,将衣襟拉得更加严实了些,确保那封信能够裹在衣服夹层间密不透风的空间内,这才用力一夹马肚,低呵了一声,御马离去。
他此来本来是为了告诉江翊和莫庭晟宫中有变。
青雾当日按照交待,把信送到了那个指定的人手里,右相彭嵛拿到东西之后雷霆行事,很快就拟了纪要摘抄,却并没有直接递到皇帝手里,而是趁夜秘密送到了户部尚书纪明泽的手上。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纪明泽和齐轩之间那些数不清的新仇旧恨摞在一起,早就已经把纪明泽那根敏感多疑的神经压得寸寸作痛。
他正日日苦闷没有足以推倒这位权重位高的左相的实证,恰好便来了这一份天赐的良机,连夜召集了户部一应下属官员,洋洋洒洒拟了十几页的弹劾奏折,末处覆上了几条见微知着的账目摘要。
次日早朝奏折一出,满朝哗然,隆盛帝震怒,将一应涉事官员打包扔进了大牢,压住了消息,守株待兔等到了自西北归来的齐轩。
左丞相方进城门,就被锦衣卫五花大绑绑到了御前。
不知该说此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时运不济,他本想在找到真正的账册之前利用假账册威慑其同党,便将账册贴身带着,没想到当今天子这神来一招,将他直接捆进宫,二话不说搜了身。。。。。。
齐轩接连遭受变故,一时间倒还没有失了分寸,一口咬定这是有人栽赃嫁祸。
只可惜他多此一举从西北千里迢迢带回去的那位老管家虽然忠心耿耿多年,嘴巴却还是不够硬,锦衣卫把人带回去之后不出半日,便把知道的事情全招了。
眼皮子底下出了一只光吞不吐,且不惧天威的貔貅恶兽,隆盛帝终于不再姑息,大手一挥,下令抄没齐家所有家产,齐家上下亦是一人不留。
齐轩咬定账册是有人栽赃——偏就不能告诉皇帝这账册是假的——因为有“假”,就必然有“真”,一旦他承认有这样的一本“账册”存在,那他也就当真生机全无了。
所以连隆盛帝都不知道这本账册是假的,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员便更加想不到还会有一本假账册,为求自保,纷纷跳出来力保齐轩。
各朝各代,朝堂结党营私之辈向来有之,为政者心里都会有所准备,但是在此之前,隆盛帝却万没有料想到这左相一党的人数竟然远自己想象。
好在太子仁孝,以父皇为尊,国境尚安,边境近年并无动荡,此时若不整顿,更待何时?
隆盛帝是个强权杀伐之人,杀一儆百之事不会有半点手软。
于他而言,若是杀了一人,余下那百人仍不知醒悟不肯悔改,那便干脆将那百人一应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