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熹每说一句,莫庭晟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都不曾想过要和这位兄长争什么。
可今世他无所求,一心远离庙堂,莫庭熹都能这般痛恨自己,上一世的自己战功累累,又那样桀骜自负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即便这里的旁人并不包括家里的父兄——只怕对于莫庭熹而言,自己也是他平步青云的路上最该消失且深恶痛绝的绊脚石。。。。。。
莫庭晟突然就觉得憋屈得很——这些人自己趟进烂泥里面挖坑打滚,他不过从边上路过不小心溅起一些泥点子,便要被骂为何要脏了他们的衣服。
“莫烨,”莫庭晟眉目疏离,冷漠喊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姑且算是你要杀我灭口的理由,那你那些账套山匪的勾当,你又想要推脱给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莫庭熹听得到,离他们数十步远的西北军却听不到。
这是他留给他这位“兄长”最后的体面。
莫庭熹自以为义正言辞的“控诉”遭受了这么一句绵里藏针的回击,面上顿时挂不住,也不再念什么旧情还是亲情,双刀一立,势若雷霆。
哀大莫过于心死,莫庭晟看着迎面而来的面孔,往日种种自眼前划过,恍如云烟,过眼即散。
他不退不躲,剑指地面,眼看莫庭熹的刀身离他的肩颈仅有不足一掌的距离,他原本凝滞无神的眼里冷光骤凝。
莫庭熹眼前一花,能捕捉到的就只有原地留下的一团虚影,只听左侧似有龙吟之声,未及回身,先顾着侧刀去挡,刀剑相抗,他只觉得手腕顿时一麻,刀便脱手飞了出去。
灰鹭迅反应过来便要上前,莫庭晟已经抢先了一步,一脚把掉落在地的那柄长刀踢了出去,利刃贯空,眼看就要撞进心口。
灰鹭大骇,硬收住了往前扑的攻势,被刀锋逼着脚下慌乱退了两步,蹬上墙面迅空翻越过差半寸就要了他命的凶器,落地还没站稳,却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胸口已经染上了大片的血污。
他一顿,猛地呕出一大口血,膝盖一软,单手单膝撑地才没完全倒下去。
是剑气!
眼看莫庭晟仅凭剑气就能把灰鹭打成重伤,莫庭熹心下大惊——分明听说他这位三弟即便勉强拜入了谪仙老人座下,却惯常懈怠,没想到全都伪装!
果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他心中愤然,却只来得及冒出这么一个短暂的念头,另一剑紧随而至,他回手再做抵御,空门尽显。
莫庭晟的长剑好比一条灵动的游蛇,贴着莫庭熹的长刀蜿蜒而至,待他再反应,另一把刀也被打落在地,局势又遭陡转。
莫庭熹被他两招制服,手无寸铁,眼里却还透着恶毒不服输的仇视。
莫庭晟将自己翻涌的情难自己都压在冰冷的表征之下——有时候或许真的只要装得足够像,便能够连自己一同骗过去。
“你动不了我,”莫庭熹在他的长剑之下僵直着脖子:“杀了我,你和江翊就只能留在这西北给我陪葬了。”
“西北军拦不住我们。”莫庭晟丝毫没有半点惧色,就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江翊忽而拔地而起,折扇翻飞,转眼便从百余人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轻巧落定在莫庭晟的身侧。
莫庭熹不愿展露的不安终于从边角被翻出来了一些。
“我不会杀你。”莫庭晟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道:“于公,你是朝廷命官,奉旨的钦差,我不敢擅动,于私,我姑且还要唤你一声兄长,天理伦常,我无权杀你。”
莫庭熹的眼里隐隐露出得意之色,就好像在说:“你看,你费尽心思抓住我又有什么用?你照样奈何不了我。”
莫庭晟看穿他的心思:“我是奈何不了你。”他收剑侧立,抬手指向被西北军堵住的街巷一头:“但有人可以。”
莫庭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面上顿生土色。
他们说这两三句话的间隙,身着黑衣的西北军已经被一群穿着军备的士兵团团包围,而合围之外,一身甲胄的莫庭旭坐在马背上,神色不明地看了过来。
夜风寒凉,卷过巷陌内七纵八横的尸体,扬到天边,落成诡异的血色。
回到客栈,关上门的那一刻,莫庭晟心中的悲凉便成了洪水猛兽,獠牙尖利,一口就要将他撕扯粉碎。
莫庭晟憋了一口气,一把拽住随后进来的江翊的手腕,把人压在门板上,不声不响地对着他的嘴撞了上去。
江翊先是一愣,而后立即便伸手扣住他的腰身,反身将人抵在墙角。
动作之间,唇齿不分。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的缱绻温柔,他们要把对方撕扯生吞一般。
空气里迅弥漫开一丝血气,在此时此刻比任何具有催情作用的药物迷香都来得有效。
没有人喊疼。
江翊能感觉得到莫庭晟的心里有多痛,他知道言语无力,便只好顺着他用他想要的方式为他纾解情绪。
七情相通,六欲相连。
莫庭晟扣在江翊肩头的手指指尖泛白,他脸上却是全然不同的可疑绯色。
呼吸渐乱,他张口叹出一口淤堵的浊气,千回百转,震落窗下一片将落未落的枯叶,落入鱼塘之中,涟漪层层漾开。
莫庭晟慌忙把江翊拉起来,伸手去擦他嘴角,却现他的嘴唇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全是被他刚才咬的。。。。。。
不堪入目。
他心虚地移开眼,却又瞥到了落在地上的腰带,“唰”地一下,彻底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河虾。
江翊轻笑了一声,抓住他寻不到着落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这样就害羞了?我们可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呢。。。。。。”
他有意加重了“很多”两个字,尾音黏腻绵长,余音绕梁能三旬不散。
莫庭晟见他衣冠整齐,说话又端得一派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架势,眯了眯眼,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说话间还伴着带有余韵的沙哑:“我们燕行倒是深谙此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