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抽出剑,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江夫人声嘶力竭的吼叫引来了江府的侍卫,一群人冲进了屋里,看到已然命殒的江夫人,循着血迹也追了出去。
江燕行不记得自己在衣柜里到底躲了多久,屋外依稀传来阵阵喊杀声和惨叫声,他都已经难以分辨,眼前来来回回交替着爹娘鲜血淋漓的模样。
他失魂落魄地从衣柜里爬出来,手脚绵软地无力支撑,他想站起身去看看地上的娘亲,可才迈出去一步,便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手上,脸上,沾上大片黏稠的液体。
那是江夫人的血。
江燕行像一个被人牵着线操控木偶,表情木讷,肢体僵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索间手按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他无意识得把那东西抓进了手里。
他失魂落魄地摊开手,那被他捡起来的东西又掉在了脚边。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片猩红刺得他生疼,两眼阵阵黑。
他无法忍受地木然挪开视线,看向了脚边那物件——那是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
洁白的底布浸透了鲜血,上面青绿勾勒的青竹也被染成了黑色……
“行儿快跑,别回头!”
江夫人最后的话在耳边炸开,江燕行离体不远的三魂七魄被人一把拽住硬塞回了躯壳,涣散的眼神倏忽聚拢,看了一眼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娘亲,狠狠咬着牙,一把抓起那个荷包,冲出门。
他一路朝人声的反方向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报仇!
暴雨越下越大。
炸雷声摧枯拉朽,恨不能把这天地都掀翻。
莫庭晟看了看窗外,又低头看了看江翊。
这雨来得突然,分明都已经过了盛夏,难得一见这样的雷雨。
他从第一声炸雷就醒了,雷雨天气总让他想起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回忆来。
他睡不着,本想起身,奈何江翊这厮睡相实在不怎么好,之前是梦魇拉着他不放,这次自己分明后于他躺下,也不知道怎么的衣袖就钻到他身下去了,还被他压得死死的。
江翊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直也睡不安稳的模样,梦里颠来倒去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亲”,一会儿又一直低声说什么“锁门”、“快跑”。。。。。。
一边嘟囔着,还伸手把自己的衣服抓得更紧了一些。
莫庭晟猜想他大概是梦到了往事,想着这会儿要是把他叫醒,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只好任他怕冷似的一个劲往自己身边挤。
忽然间,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过,光亮映在江翊脸上,莫庭晟这才看清楚他脸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湿了一片,禁不住吃了一惊。
他以为江翊这个人是刀枪不入的——并不是说他心若顽石,而是因为他好像时刻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即便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时常选择妥协,即便在自己步步紧逼之下他不甘愿却也坦白了前世的事情,可他依然像是缩在一层坚硬的壳里,他不愿意出来,就谁也进不去。
就连提到当年的灭门惨案,他都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所以莫庭晟从来没有想过,会见到他这副模样。
莫庭晟两辈子加起来活了五十多年,大部分的时间生长于名将府邸,其余的时间便在军营,身边全是一群保护欲爆棚的老爷们儿,耳濡目染之间难免受了影响,乍见江翊这般毫无自觉流露出来的脆弱,就觉得心尖被人掐了一下,再不忍看他被魇着,捏着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低声唤着:“江兄,江翊,醒醒。”
江燕行埋头跑进一座深山,听到有人喊他,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脚下是个断崖,他一脚踩空,当空摔了下去,四周无所依凭,脚下又深不见底,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点什么。
江翊整个人抖了一下,猛然睁开眼。
“江翊,你怎么样?”
江翊还没从梦境脚不沾地的飘忽感中缓过神,神色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向出声的人。
莫庭晟没再说话,任他看着,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江翊脑子里缓慢回过味来,垂眼看了看和自己交握的手,嘴角的苦涩便满溢了出来。
他一点点把自己的手从莫庭晟的手心抽离出来:“抱歉。。。。。。”
“醒了?”莫庭晟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问道。
江翊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坐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我爹这酒实在太烈,热得我出了一身汗也就罢了,还害我噩梦连连,真是让兰兄见笑了。”
他牵着嘴角笑了笑,又好像知道自己笑得并不自然,逃避似的转身要下床,嘴里还欲盖弥彰地说着:“下次不能再喝。。。。。。”
一句话蓦然中断,江翊整个人僵住,低头看向攥在自己腕上的手,又顺着那手看向莫庭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