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亭把持朝政多年,沒少傾軋忠良,從頭捋順了說,你父親甚至你們一家子也都是受害者。」
他們看著穆敏鴻,話說到這裡,目的也很明晰——他們今兒就是來拉他入伙的。
但凡朝中官員,沒有那個不跟豪商富賈有牽連,大家都是一樣的,互相攀附,他們也很需要穆敏鴻。
「其實當初在連州,我就很看好穆公子,可是我百般勸說,他都對我淡淡的。」顏玉文笑著開口,說起軟話來,又笑道:「沒想到他去了青州,倒和蔣老弟結下機緣,兜兜轉轉,咱們又見面了,可見咱們命里都是兄弟。」
敏鴻沉默著,顏玉文的確拉攏過他,他那時沒同意,這會子……他知道自己如果這個頭一點,意味著他未來會面對什麼。他本無心沾染權勢,然而這世間的規矩似乎向來如此,你想自在,卻哪裡都沒有自在,根本無法獨善其身。
他轉臉看了看秋容。
秋容將手放進他手心裡,握了握,滿目堅定。
敏鴻明白,便也朝顏蔣二人點了點頭。
大家碰了一杯。
……
又議了些細節,礙於姬亭身邊總有死士跟著,如何取得他信任,或者出其不意制服他,然後再當堂公開他的罪行,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秋容聽了他們相議半晌,忽兒道:「宮中什麼時候過節過節的時候看不看耍把勢」
敏鴻一聽她這話,便福至心靈,想起李尚雨已經在京中結交了一匹江湖兒女,耍把勢的技藝很是高,打了個合掌,道:「虧得秋容提起,我想起來京中有我一個叔叔,明兒我把他介紹給兩位,想必大家一定會相談甚歡一見如故的。他,和各位的主意大體一樣。」
……
靖歷崇元廿九年,端午,皇帝在麒麟宮召開賞月夜宴,召文武大臣與後宮妃嬪王子皇孫共同赴宴。
宴中還請了民間幾班百戲,有走索子的,提花馬兒的,還有更令人驚心動魄的戴竿尋橦之戲。
正在滿堂賓客瞧著三五個女童子走在數丈高的竹竿上如履平地地起舞時,長竿嘩啦啦倒地,女童子身上都綁縛著繩索,落地倒沒怎樣,只是長竿碰倒了近前觀看的太尉大人,姬太尉被長竿撂倒,向殿中一歪,露出他隨身不離的匕。
然後立刻便有禁中數十個侍衛們齊齊大喝一聲,朝他猛地撲去,便聽人喊著:「姬亭預謀不軌謀害陛下,給他拿下!」
還不待御座旁的太后與諸妃嬪醒過神來,戶部尚書方西竹便擎著一摞奏章,跪奏告發奸相姬亭假借陛下名義,派家丁和義子前往南方諸州,強搶民女,搜刮民財,致使沿途百姓苦不堪言!
御史中丞顏玉文又揭發他家中圈養死士,排除異己,殺害忠良之舉!
曾經煊赫一時的奸相這會子匍匐在地,早已串過這場大銥驊戲的蔣太尉一黨,都紛紛挺身而出,手裡列著姬亭諸多罪狀,紛紛向陛下揭發。
原本還在奮力掙扎著的姬亭,看著御座上端坐著的皇帝那副從容面龐,便知大勢已去,頹然倒地。
皇帝將姬亭下了大獄,交大理寺審理,主判官蔣令德,協從主事顏玉文。
顏玉文是天子喉舌,滿朝文武,都知道這個旨意是什麼意思。
……
這場大戲落幕,顏蔣二人都有些刷吏治的快意,只可惜穆敏鴻沈秋容兩位老闆是商戶,不得看見,他二人便馬不停蹄,前往他們下處,報告喜訊。
沒想到,卻人去樓空了——
*
前往青州的馬車咿咿呀呀地走著,駕車的夫婦並肩坐在車頭,看著落日餘暉灑在前路,映出一片耀目金光。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享受著這份心意相通。
忽然秋容拍了拍額頭,翻著膝頭鼓鼓囊囊的禮物包袱,唉呦一聲,懊惱道:「張老伯的百戲雜耍札記,我忘買了,我原想著給送給容姐兒的!」
敏鴻扶額,搖了搖頭,笑道:「那為夫可要謝過夫人了,她本就在家舞刀弄棒作些假把式,你把這札子再拿回去,她學些登高爬低的本事,家裡可就真招不下她了!」
秋容嗔睨,搡了他一把。
……
太陽漸西,兩個肩頭也漸漸挨在一起。崇元廿九年暮秋初冬,是穆敏鴻沈秋容第一次來京師,有幸參與過一件大事,可在大事既成之際,他們選擇抽身離去。
離開的時候他們並不知道結局,沒有回頭再看煌煌帝都一眼。忽然,暮色中遠遠飄來陣陣鐘鼓之聲,數著聲響,比往日多了三下,這就是約定的號令,大事已成!
夫妻二人對看了一眼,都笑了起來,馭快了馬車。
要趕快回家去了,秋容默默想著,她從鄴州訂的桑樹苗要在開春之時就要栽種到地里,她盼望著青州果然能在自己手底下,不負它本名「青」這一字,不論是薺麥青青,還是桑葉青青,她都有著無比多的幹勁兒……
——·第五卷·芝成靈華·完——
——·侍女的品格·正文完·——
第1o2章連州雪
青州知府黃璠是個捐官,花了足有一萬貫錢,原打算謀個上州隨便哪部哪監一個儒林郎噹噹,混個頭銜過日子,沒想到朝廷一紙文書將他調到青州當知府——一個下州知府,縱有實權,也滿不如在上州領個閒差混日子,尤其還是青州這種舉世聞名的窮鄉僻壤之地,這兒的知府有什麼稀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