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阳山江。
因为某些原因,河水的南北两岸分属北胡与大晋,这次秋汛不但冲击了大晋的良田与村舍,也损坏了北胡的牧原和城池。
严舟以一商贾身份,能够随朝廷赈灾的队伍一道来这里,沿途的小官小吏都把他当做大人物,毕恭毕敬地奉承,可他的心情却在到达目的地时,焦灼起来。
赫拔都派了船接他,严舟上去的时候还踉跄了下,险些一头载进水里。
渡河的短暂时间里,他才努力静下心,理清头绪。
此次秋汛,益州固然损失惨重,但是对北胡而言也糟糕透顶。
牧场冲毁,赫拔都养在这里的种马死的死、病的病,情况严重。
他特意从南方带来最好的药材与方子,就是为解他的燃眉之急。
同
样也是为了他能够继续收购产自北地天山之中稀罕的肉仙莲(),一种生长苛刻极为难寻⒊[((),但是价值连城的神药,传言说食此神药能够涤清浊气,死后羽化登仙,位列仙班。
本来万事俱备,但就在前一天,他信赖的管事带着满车的药材跑了,他追不到下落,如今只得带着金银珠宝去见赫拔都,心底少了几分底气。
年轻的北胡王在临时的王帐里接见严舟。
严舟命人珠宝抬上来,打开的大匣子里金光灿烂耀眼夺目,但这并不能让赫拔都露出笑容。
赫拔都坐在虎皮椅上,手扶膝朝他低头,编发上的刀形金饰就晃入严舟的视线,犹如磨得锋利的刀光。
他露出寒齿,目光森冷,“你说下人带着药跑了?莫不是在诓我的?”
严舟拱手:“王上明鉴,在下确实带了两车药,随行的人都可以作证!”
他顿了下,飞快道:“兴许是有人知晓我与王上的关系,故意要来陷害我!”
赫拔都不耐烦听他的狡辩,这些商人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地上的杂草也能捧作稀罕的珍宝,让人陷入疯魔。
他重重哼了声,“你知道这批种马对本王多么重要,现在大半染了病,半死不活地吊着,你说有办法救,本王才在这里耐着性子等着……”
如今药没了,它们只有一死。
严舟咽了口唾沫,“王上要种马,在下愿意替王上去北境十二部购买……”
“严舟啊。”赫拔都冷冷一笑,“十二部如今是什么状况,你不会不清楚吧?你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们都跟着你吃香喝辣……”
严舟眼珠子转了转,“生意事,本就是互利……”
“你们晋人信奉什么死后登仙,千里迢迢来重金求药,十二部的人从三年前起就不再尽心养马放牧,漫山遍野地找药,你也为这件事添油加火,牵桥搭线,从中赚了个盆满钵满吧?”赫拔都猛地把一竹筒扔到严舟桌子前的地毯上。
严舟不敢轻视,连忙起身绕过桌子,毕恭毕敬弯腰去捡地上的竹筒,这是用来绑在信鸽或者信鹰脚上传递消息的竹筒,现在里面藏了一张被揉皱的纸,就仿佛是被人粗暴地塞了回去。
他取出来一看。
上面用的是中原字,胡人并没有统一的文字,所以为了更方便管理,从赫拔都的父王起就开始推行中原字,所以严舟能够一目了然。
一眼看完,严舟浑身发凉,心头剧震都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纸上只有一句话:谢宰禁仙莲,凡买卖者以通毒同定罪,杀无赦,抄家产。
谢宰是何人,那是大晋的半片天,他的话比皇帝的还管用。
肉仙莲被传为毒物并不是突然的事,早在七八年前,当它还是一味比较稀罕的补药端上权贵食案上时,就有大夫摇头不建议食用。
但因为也没有吃死过人,所以就不了了之。
后来这味奇特的补药被名士传回建康,价格就翻了一番,水涨船高。
()严舟与北胡的关系密切,当然不会错过这一商机。
可现在谢公一发话,这与肉仙莲相关的商贸就被立刻斩断,让人猝不及防!
谁愿意为了这个杀头抄家?!
说不定这也是谢氏的一个借口,他们早想吞并其他世家,那谢三郎不是已经对袁家、朱家下过手。
他们这些门阀阴起人来,也相当无耻啊!
严舟想清楚后,眉头紧锁。
谢三郎真够狠的,指不定这次还是冲他来的!
十二部的人为发财忙于奔命时,赫拔都在冷眼旁观。
因为这些部族虽然都臣服在北胡的武力之下,但难免还存有异心。
所以赫拔都即便猜出这肉仙莲中有问题,却没有马上理会,因为他还要腾出手去收拾依然不肯归顺他的其余四个部族,好早日一统北境。
“怎么会如此突然?”
严舟吃惊道,这个问题也正浮在赫拔都心里。
突然?未必是突然,也可能是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