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丢的丢、舍的舍,本就不富足的罗家就瘦了一大圈。
罗纨之还听见罗唯珊在前头哭:“阿父怎的就把装着我的红玉珊瑚簪子、翡翠宝叶步摇、珍珠流苏钗的匣子丢了,怎么不干脆把那车书简丢了?!”
“家主就是把钱帛都丢了,也决计不会丢这一车书。”月娘听了,淡声评一句。
罗纨之点头。
在这个时候书是清名,若不想背负“庸俗、市侩”等不好的名声,许多人即便穷困潦倒也不会卖掉家中的藏书,罗家主还要做官,更要注重自己的声名。
好在从扬州转南行,加上多走淮河水路,胡骑的身影就少了。
繁华的地界更不见流民的踪迹,重兵把持着防线,不会让那些衣衫褴褛的贱民进来污了贵人的太平盛世。
罗家这一路风尘仆仆、狼狈不堪,个个若惊弓之鸟、面如菜色,若非有过所在手,官令只怕也要叫人为难好一阵才肯放行。
到了安全地界,所有人都露出轻松神色。
游侠们仁义尽致,拱手告别,罗家主为了好名声还要忍痛奉上金一百两给他们当做佣金,对方也不客气尽数笑纳。
罗纨之知道皇甫倓是个祸患之后,没少暗暗观察他。
在众人劫后余生、庆幸欢快的时候他依然凝着浓眉,就仿佛还有什么坏事在前头候着他。
罗纨之没敢大意,找到罗二郎说出自己的担忧。
罗二郎也是谨慎之人,罗纨之一提,他便做主去敲打府里的侍卫,没有到建康城前都不可掉以轻心。
但经过两个月的跋涉,铁打的人也累得够呛,不知是不是阳奉阴违松了戒备,就在离建康城不足十里的地方,罗家车队再次遇到了伏击。
而这一次攻击他们的是晋人。
罗纨之立刻意识到,不但胡人想要杀皇甫倓泄愤,建康城里也有人不想他活着出现!
皇甫倓早知道会如此,也难怪他没有提前和建康联系。
要不然以他尊贵的皇子身份,于情于理建康也会派出人迎接!
他害怕来接他的人里面多的是要杀他的人,如此防不胜防,故而才另辟蹊径搭上他们罗家的队,想要隐名埋姓地回到建康。
大晋的杀手比北胡的弯刀更要阴险诡谲。
罗家作为垫背的好处出现,短短时间里已经有数人倒进血泊中,同行客尖声惊逃,罗纨之左手拉住月娘,右手扯着映柳,在奔跑的人群当中求生。
皇甫倓的踪迹在混乱中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或许杀手们也是抱着宁可全杀也不可放过的心态,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他们并不知道皇甫倓长什么样。
叫骂声、哭喊声、粗重犹如野兽狂吼的杀戮声交织在一起,鲜血蜿蜒如河,在夯实的干泥地上肆意扩长,转眼就凝出许多张狰狞的赤红色蛛网。
罗纨之心惊肉跳,但只要刀还没有挥到眼前,她就不可能自己先放弃,她必须拉着月娘和映
柳逃。
轰轰轰——
晴天朗日响起了雷霆声,但见远处成百上千的黑点在地平线上跳跃。
是骑兵群。
无论是杀人的、逃命的,几乎所有人的动作都被那响动惊住,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人来了,是敌是友?
咻咻咻——
然不等任何人看清他们的身影,第一轮箭雨如蝗虫飞至。
刺客们为了更好区分敌我,系了红巾在腰上,此刻那些红巾就成了他们夺命的靶子。
其中一刺客急中生智,大喊一声:“摘红巾!”
但说也晚了,因为快马已经奔到了他的身后,雪亮的刀如月影扫过,站得直挺的头目还做着挥手动作,脑袋却已经骨碌碌滚出七八步外去,哐当一下撞到了路边的石碑上,血浆迸射。
霎时局面大转。
先前为刀俎的刺客转眼就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骑兵冲奔,快刀如收割麦草,刀落血飞,凶悍无比。
罗纨之眼眶发热,瞬间脚软瘫坐在地上。
月娘抱住哭成一团的映柳,急急喘着气,这一路上饶是多次遇险,可没有哪一次有今日这么危急。
都是“自己人”啊,杀起来比胡骑还要心狠手辣。
倘若这些救兵迟来一步,她们早晚要成为刀下冤魂。
赶来的骑手握着血淋淋的刀把他们连同刺客都围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