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換下防護服,穿著一套裁剪得當的湖藍色三件套西裝,迎接一群背著槍的愣頭青。
孟鐵莫名有了種緊張感和羞恥感,一想到他滿是泥土的靴子踩髒那精緻的腳墊,很久沒有洗過的褲子要埋在柔軟的椅子裡,還要用他的髒手觸摸桌面上透亮的玻璃杯。
面對喪屍圍城都不曾變臉色的他,現在拘謹了起來,連抬頭看應已違的勇氣都沒有。
孟鐵朝後面東看看西摸摸的隊員瘋狂使眼色,示意這群兔崽子不要丟人現眼,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
應已違從柜子里取出一支沒有標籤的酒,往杯子裡倒出了綠色的液體,散發著濃郁香甜的氣味,這是他用蜂蜜、拐棗、糯米釀造的酒。
都是變異產物。
接著應已違滿意地看到他們放鬆了警惕。
隊員們喝了酒也放鬆下來,湊在一起嘀咕。
「好傢夥,原來素隊喜歡這一款,素隊恐怕是下面的?」
「我看好素隊,他這麼能打,而且在上面不重要,誰在裡面才重要好吧。」
「他這身材像是優質動物蛋白餵出來的,肯定藏了不少物資,還能一個人守住,素隊看上的人不簡單啊。」
「搞什麼馬後炮,剛才不還瘋子瘋子的,現在去人家面前喊啊。」
他們擠兌著進門就不再做聲的龐大海。
等孟鐵的視線掃過來,隊員們立馬一轉姿態,開始稱讚杯中的酒。
「不好意思,他們太活躍了。」孟鐵面上是不熟練的道歉表情。
「你們說的素隊是誰?」
孟鐵對此有些驚訝,他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猶豫片刻還是開口解釋了一遍。
「素星……」應已違輕輕嚼著這個名字,語氣間帶著他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注視著那個把素星稱呼為「瘋子」的隊員龐齊海,舉杯泯了一口酒。
「他過得好嗎?」
「……挺好的,那個,雖然有些話不該我說,素隊找了你很久,蠻不容易的。」
應已違把杯子放在桌上,坐在沙發里,沉吟半晌,朝隊員扎堆的方向揚了揚頭,輕聲說:「我想和你確認一點,你知道他們中有人感染了嗎?」
孟鐵頓時握住了槍,緊張地盯著之前那個受傷的隊員,卻見應已違伸出手,在虛空中點了點。
指著那個稱呼素星為「瘋子」的隊員,說:「是他。」
第3章愉悅
火柴擦過暗紅的磷片,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光痕。
升騰起來的火焰照亮房間,映在破碎的玻璃杯上,像無數雙眼睛注視著一切。
孟鐵端著燭台,送到了矮桌上,在起身時悄悄偷看旁邊的人。
那個男人的臉在燭光下晦暗不明,唯獨那雙眼睛,好像在與黑暗中什麼東西溝通,孟鐵正要順著看過去,頸椎像生鏽卡死的螺絲,轉動不了分毫。
如果忽視被釘在牆上的「感染者」龐齊海,以及躺在地上的幾個隊員,孟鐵更願意相信,這個男人只是一個幸運的生存者。
半晌,他終於轉過僵硬的脖子,看著那個正慢條斯理,系上最後一顆袖扣的男人。
「應先生,他們……」
孟鐵看見應已違做了一個手勢,便把後面的話連帶那些疑惑吞了回去,靜靜看著應已違把外套的褶皺緩緩撫平。
他聽到身邊有「感染者」時,「感染者」正舉著杯子,眼神瘋狂,表情扭曲地盯著他們。
喪屍病毒已經蛀空了「感染者」的身體,步步侵占他的大腦,等到病毒吃完腦子裡的養分瘋狂繁殖後,身體將會變成一道軀殼,滿載著病毒,向外尋找的養分。
孟鐵立刻掏出槍,對著那個「感染者」,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火光在槍口噴涌,照亮孟鐵被後坐力震得猙獰的臉,以及隊員們充滿錯愕的神情。
在進入應已違的小屋前,這支經驗豐富的小隊進行了觀察,房子的主人獨居,種植有毒植物,還擁有一棟未經過喪屍攻擊的房子。
他們放鬆了戒心,直到孟鐵對他們開槍。
幾個隊員踢翻厚重的桌子當作掩體,抱頭蹲在桌子下面,等槍聲歇了,才扯著嗓子罵孟鐵,「你祖墳被剷平了嗎發什麼狗瘋!」
看到「感染者」龐齊海已經通紅的雙眼,孟鐵目光中帶著鄙夷,繼續開槍道,「一群白痴,他是感染者!」
把桌子當掩體的隊員們瞪大了雙眼,聽到「感染者」幾個字時,他們的大腦根本來不及反應,完全依靠身體本能地往旁邊逃竄。
可他們忽然發現,連逃跑也成了一種奢望。
陷入混亂的大腦無法發出正確的指令,手腳毫無章法地蹭著地,根本沒有辦法支撐他們站起,只能徒勞地看著子彈進入自己體內,感受大腦深處發出的顫慄。
死亡的氣息漸漸瀰漫開,隊員們的血慢慢匯集在一處,往地毯里滲,往沙發里滲,如同有生命力一般,沿著桌角緩緩向上爬,刺激著「感染者」,也刺激著孟鐵。
孟鐵憤怒地朝前傾灑彈藥,似乎看不見那些被他擊中的隊員,只能無法停歇、毫無理智地摳動扳機。
掛在牆上精緻的油畫被打出了幾個大洞,可憐地冒著黑煙,露出邊緣處灼燒的痕跡。
碎裂的酒杯躺在地上,酒液浸著鋒利的邊緣,混入了那片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