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两层阶梯,就听见柳今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们吵嚷什么?”
纪云蘅闻声转头,果然看见柳今言走来,方才还凶着要赶她下楼的人此时分站两边,微微低着头。
“今言!”纪云蘅侧着半个身子喊她,一扫方才的失落,眉眼变得欢快。
“云蘅?”柳今言与她一对视,脸上立马露出惊喜的表情,赶忙小跑几步过来,拉着她的手往上,立马猜到方才这几个人是对纪云蘅逞凶,便将眉头一皱,冷声道:“你们几人真是死性不改,先前嬷嬷就已经教训过你们一回,叮嘱过来了这泠州不可拜高踩低,不可轻视任何人从而败坏我们游阳舞姬的名声,却不想你们还敢重犯旧错。”
几人吓得不轻,赶忙央求道:“柳姑娘,我们真是知错了,还望姑娘绕过这一回,别告诉嬷嬷。”
柳今言年纪虽轻,可发起怒时美眸凌厉,气势颇为压人,几个女子连连求饶。
纪云蘅站在她身后伸头看着,没有擅自插话。
只待柳今言训了几人后,那几人又纷纷向纪云蘅赔不是,柳今言才让她们自己去反省。
柳今言的脸色一转,面容浮上开心的笑,一大串话就冒了出来:“云蘅啊!可算是让我再见到你了,花船节那日你被人带走后我担心死了,还托人到处打听你,可是我在泠州人生地不熟,根本没几个认识的人,寻不到你的半点消息真是急死我了!幸好你自己又出现了,你上次回去没什么事吧?你走的时候表情很难看,若不是你说那人是你爹,我才不会让他带走你呢!不过你今日怎么来这里?我今早还想着你会不会来,没想到你竟真的出现了……”
纪云蘅本身说话就慢,思考也慢,被她这一长串的问话给砸懵了,许久都没开口,不知道先回应哪句话。
可柳今言似乎并不在乎,只牵着她往里走,一路经过许多貌美的游阳女子。纪云蘅仔细观察,隐隐发现柳今言的地位相当高,周围这些与她穿着打扮差不多的女子见了她,都要低下头行礼。
她将纪云蘅带进房中,桌上摆了许多小碟小碗,俱是色彩鲜艳,看起来十分美味的甜食。
纪云蘅本来在下面就吃了很多点心,撑得连水都喝不下,可见了这一桌的甜食后,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两口。
柳今言相当守诺,先是拿了荷包来,里面装了些碎银两,给纪云蘅说是当作上次的谢礼。
纪云蘅当时与她在街边吃东西没花那么多钱,本不想要,却被她拉扯着强硬地塞到了手中。
拉扯时,她手上串了铃铛的五彩手链露出来,柳今言见了便赞叹道:“好漂亮的玩意儿,这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买来的,是我一个姨姨手编而成。”纪云蘅道。
柳今言的手指往那小元宝上拨弄了两下,看着像是十分喜欢,来回摸着小铃铛道:“这东西比那些个玉镯金镯都好看,你戴着也正合适!你那姨姨的手真巧,她编的这些东西卖不卖?我也想买一些。”
“不卖,是给我的生辰礼。”纪云蘅见她很喜欢,又怕她失望,就道:“若是你喜欢,我改日向她学了编织的手法,也给你编一条来。”
柳今言大喜,抱着纪云蘅蹦起来,喜形于色,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坐着又说了会儿话,纪云蘅得知,原来柳今言等人是应邀来的泠州,为的便是在宴请皇太孙的宴席上为太孙献舞。
而柳今言则是游阳第一花楼中精心栽培的头牌,十来年间被花楼藏着培养,从未见客,这还是她头一回给人献舞。
只是皇太孙此人行为乖张,导致她们这些特地从游阳赶来的舞姬完全没有发挥用处,一直闲到了今日,嬷嬷们思量着借这回乞巧节,将游阳舞姬的名声在泠州宣扬起来。
因此柳今言今日也会在圆台上跳舞。
纪云蘅听了,忙道自己也在大堂座中,可以欣赏她的舞姿。
柳今言闻言便兴奋地出门,也不知找谁拿了一篮子花瓣来,让纪云蘅在她跳舞的时候站在台子边上撒花瓣,如此她就可以将自己手上的金丝绣花赠予纪云蘅。
那绣花是木枝所做,上面的花朵雕刻得栩栩如生,花瓣薄如蝉翼,每片花瓣儿的边缘都嵌了根细细的金丝,极为精巧美丽。
这金丝绣花每个登台的舞姬都有一枝,赠与谁,便可与谁共饮美酒。
纪云蘅接了花篮后与她又玩了一会儿,怕苏漪担心,便不在这里久留,向柳今言道别。
临走时还被柳今言塞了些罐装的甜食,她手臂挎着,手里拿着,欢欢喜喜地回去。
苏漪见她空着手去满载而归,也不免一阵感叹和好笑。
确实没想到纪云蘅有这样的能耐,竟当真与游阳来的舞姬交上了朋友,且看她满脸笑意,此去寻友估计也没受什么冷脸。
苏漪拉她坐下,说舞曲马上就要开始,让她别再乱走。
纪云蘅应声,果然坐下来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悠扬的琴声和轻鼓,大堂内吵闹的交谈声也慢慢弱下来,琴声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自四面八方传来,将大堂众人裹在其中。
继而就见中间的圆台缓缓升起,到达二楼持平的高度,但听拔高清脆的笛声忽而和入,上头便滚落下来彩色的绸带,几个身着纱裙的舞姬便卷着那绸带飘然而下,恍若仙姬落凡,落在了中间的圆台之上。
鼓点密集起来,各种琴音合响,舞姬们翩翩起舞,赢得一众欢呼喝彩。
纪云蘅第一回见这样的表演,惊讶地瞪着大眼睛,跟着鼓掌。
二楼是最佳观赏席位。
许君赫喝了不少酒,立领的衣扣被解开,衣襟微微敞着,白皙的脖子处染了薄红。
他靠在窄榻上,姿态轻佻。
听见外面琴音响起后,他偏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纪远。
纪远被灌了很多酒,现在整张脸都红透了,说话也有些不清晰,从一开始的紧张僵硬到现在连坐姿都松散许多,殷琅还在笑眯眯地给他添酒。
为了讨许君赫的欢心,他一个劲地喝酒,生怕有半点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