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他们?”萧韫低声询问,语气和缓充满耐心,并未觉得段书锦优柔寡断。
“不想。”段书锦答得坦然,立在原地没动,十分抗拒再见到段成玉他们。
“我去帮你盯着他们,免得他们又找事。”萧韫冲段书锦安抚一笑,他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心中的烦躁逐渐增加,眼眸深处翻涌着眸色。
明知小锦不喜,还非要挑今天这个大好日子露面,晦气。
萧韫低声咒骂一声,逆着人群往段成玉他们的方向走去。
因为段成玉三人的到来,府宴热闹的气氛有所凝滞,好在替段书锦解围的不止萧韫一人,很快府门前的小厮便通传起另外来宾的名讳,震得人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到——”
“贤妃娘娘到——”
“五公主到——”
……
昭明帝,大燕江山的主人,堂堂天子,九五至尊。他虽一早就在朝堂言明要赴宴,可当他真的莅临太师府的时候,又给众人带来的震撼。
至于贤妃和五公主景惊阙,一个是昭明帝最疼的妃子,一个是最宠的女儿,几乎算是皇家人中身份最尊贵的存在,如今竟都来给段书锦捧场。
可见段书锦真是大有鸿途,贵不可言啊。
此时此刻,因为种种原因来府宴的宾客个个急红了眼,看段书锦的目光就跟看香饽饽一样,恨不得把人抢到手。
到场的宾客中,带了家中晚辈赴宴的,就暗中给晚辈使眼色,示意他们围着段书锦巴结讨好。没带晚辈赴宴的,就只好吐血三升,豁出一张老脸,自己上前恭维。
总之说什么都要在段书锦心中留个好印象,以便来日得到他的提携。
段书锦被挤得头大,耳边尽是宾客嗡嗡的说话声,吵得人心烦,他连忙吩咐人开席,把一众宾客送入席中,想着吃饭总能赌了他们的嘴。
哪知糊弄了小的,糊弄不过大的,昭明帝景仁笑着朝他招手,与他坐在了同一席面上。
“你如今官居四品,监察百官,又立了府,再也不是宣平侯府中隐忍蛰伏、不受人待见的世子,往后可要自己立起来,切莫被人欺负了去。”景仁像天下寻常人家的父亲那般,紧紧握住段书锦的手,同他说着体己话。
仰头喝了一盏酒后,景仁越来越不拘束君臣之礼,不禁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朕有时不明白,你敢彻查十五年前的旧案,拉丞相宋翁下马。也敢以文弱之身,进入军营,揭穿昔日大将军元昭的丑事。你这般有勇有谋,怎么偏偏遇上你父亲段成玉、继弟段远青、外祖林玄泉,就毫无交手之力,任人欺负。”
景仁都仰头喝酒了,段书锦身为臣子哪有不喝的道理,他连喝三盏,颊边飞上红意,才笑着坦然开口:“无欲则刚。想必曾经臣心中有所眷恋,有所希求,才一退再退。今后不会了。”
剩下的话再说下去也无益,段书锦和景仁便默契地不再谈,低头喝酒吃菜。
景仁不过喝了几杯,醉意尚未上头,就被贤妃握住手臂:“皇上不可再喝了。我们在宫外逗留的时间已久,不如早些回宫吧,免得生事端。”
贤妃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他们今日出宫仅带了一队禁军和禁军统领周野。
周野虽武艺高强,但想在有心之人手里护住三个人,难免分身乏术,不如早些回宫。
昭明帝等三人离席,身为主人家的段书锦自然要去相送,但他也烦了宴席间沉闷的氛围,在送完人后转头去了后院,正巧撞见抱臂靠着柱子的萧韫。
段书锦面上一喜,没多想就走了过去,跟着在萧韫旁边停下:“你怎么逛来这了?难道没人同你说话,你嫌闷?”
“小锦。”萧韫垂眸,无奈打断段书锦出于亲近的絮絮叨叨,提醒还在状况外的人,“段远青在这。我追着他来的。”
萧韫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段远青的声音——
“大哥。”
这个称呼许多年没听见,段书锦还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半点不想停留,段书锦伸手抓住萧韫手腕,就往内屋走。
“大哥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跟我回家行不行。”段远青见段书锦要走,赶忙追上来,伸手要去抓他。
“我当初不该没有没有自己的判断,轻信祖父,命人撕了你的书卷,还带外人看你笑话。更不该命人把你关进棺材里,还在军营中找人给你难堪。”
段远青越说越急切,攥紧段书锦的手劲也越来越大,膝盖却一软,跪在段书锦面前。
段书锦忍着痛用力抽回手,拉着动了杀意的萧韫连退数步,看也不看段远青的狼狈模样。
“我当时式微,侯府中没人信我,你又尚在襁褓中,不会说话,照顾你的嬷嬷难免有疏漏的地方,就全推在我身上。”
“你被她捏得皮肤青紫,她便造谣是我做的。她没看住你致使你落水,便说是我推的,扬言我心肠歹毒。”
“段成玉和林夫人不知是不信嬷嬷的话,还是想给我留面子,秘密卖了嬷嬷。而林玄泉则对这些事深信不疑,在你长大后讲给你听,你也信以为真,从此处处刁难我。”
“就像你当初没有信我一样,如今我也绝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你想跪便跪吧。”
段书锦快刀斩乱麻,舍弃了过去一切不堪,却紧紧握住了萧韫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