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抬心中大石落地,在陛下与他说下这番掏心剖肺之语时,他就意识到了危险。
阿抬:“奴婢有罪。”
话音刚落,剑光瞬间闪过,宋戎手起刀落,下一秒,阿抬的右臂被砍了下来。
宋戎:“你对她的心思,实在该死。”
阿抬脸涨红,不知是血气冲的,还是羞的,他忍着巨痛道:“奴婢该死。”
宋戎:“去吧,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阿抬没想到,连亲生儿子都容不下的偏执帝王,竟会留他一命。
席姜已被宋戎接连惊人的言行震住,她以为她终于对宋戎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原来只是冰山一角,他不是人,他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是天生的疯子。
她是心瞎到何种程度会看上这样一个魔鬼,终是过惯了无忧无虑地好日子,让她失了思忧之情,警惕之心,成为了一个对常识失了判断的思想上的废人。
她之所以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还爬到了皇后之位,皆是她父兄的回护,而她选择了恶魔,毁掉了所有。
屋中弥漫着血气,这位藕甸大战中,身中一刀还能连砍三百余人的争锋将军,竟然成了断臂之人。
席姜一点都不为阿抬感到可惜。她看得出来,吟秋就是被他利用的。他蛊惑了吟秋,助她跑出中宫殿,成为了被宋戎随意踩死的蝼蚁。
她只是没想到,阿抬竟对她有情,他掩饰得可真好,她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不愧是宋戎最信任的功臣,阿抬因小时凄惨经历导致身体上的缺陷而主动要求进了宫,宋戎不忍让他来做太监大总管,而是封了大监的官职,让他贴身护卫服侍君主,他的忠心一直都让宋戎感到心安,所以才没有杀了他吧。
宋戎是个极度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人,从不认为他会有识人不清的情况。若有人让他看不透,有疑惑,他是决不会容这样的人在身边随侍的。
原来他千挑万选出的绝对信任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阿抬对着宋戎深深地磕下一个头,捂着伤口踉跄地走了出去。
至此,宋戎身边一个得力之人都没有了。不仅如此,在他心痛之症日渐加重之时,不顾太后痛哭流涕地请求,他轰走了医丞。
在朝堂上,听到他的心腹大患西围叛军的消息,他也无动于衷,只席姜十分激动,因为她终于知道了四哥的下落,他竟是到了二兄那里。
能探得他的行踪,还是因为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到了西围。西围叛军打出了暴君无德残害忠良、残害贤后的指控,对宋戎进行讨伐。
再后来,宋戎连朝都不上了,他开始祸害后宫。他下令杀光福养殿所有的奴婢,独留太后一人,把她幽禁在了空荡荡的福养殿中。
东西两宫,所有与武贵妃钟淑仪钱妃柳妃沾边的全都被仗杀,只剩下从不参与后宫之争的零星几位透明人,像耗子一样夹着尾巴生怕惹到皇帝小心翼翼地活着。
这之后,某一天夜里,四大世家中的钱家,被来送年货的货郎发现大门开着,推门而入,世家大族竟是不知被何人灭了满门,一街之隔的柳家也是同样的命运。
宋戎行事到了如此简单粗暴的地步,与他之前做人行事大相径庭,席姜知道此事后也不得不感慨。
但也正是这样的不管不顾,让有所准备的武家与钟家断尾求了生。
世家贵族再次带队杀入皇宫,正是西围叛军攻取皇宫之时,而这时,宋戎病入膏肓,已是弥留之际。
席姜冷冷地看着病榻上的宋戎,随着宋戎生命的消逝,她感到了魂体不稳。
这时,宋戎忽然睁开了眼,他对上了席姜的视线,他笑了:“还能看到你真好,都怪你不肯好好学如何让人一刀毙命,害我在这里捱了这么久。我安排了人,会把我们合葬在一起。你跟我说句话好吗,骂我也成。”
席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对于他能看到自己毫无波动。她很想用最恶狠的话来骂他,但她生生忍住了,对于宋戎最好的惩罚,就是漠视他。
果然,宋戎笑容没了,现出急色来:“你,你别不理我,求你,我们忘掉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席姜转身出了屋,她听到宋戎从床榻掉落到地上的声音,紧接是奴婢的惊呼哭泣声,大闰的开国皇帝到死都没有闭上眼。
席姜只觉一阵眩晕,她不知被带到了何处,只见此地出现了两扇巨门。
左边一门匾书:自渡,右边一门匾书:忘之阴。
这一次没有阴差在此候着,两扇大门皆打开着,席姜看着熟悉的右门,那是上次她过不去的那道门,只不过“不渡”变成了“忘之阴”。
她向这扇门的内里看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专注地看着。最终她迈步,坚毅地朝着“自渡”而去,她忘不掉,她放不下。
“囡囡,乖囡,醒来吃一口好不好,爹爹错了,我们囡囡想要哪个就要哪个,虽说那姓宋的不过一个小小的督主,但有席家在照样可以捧他上去。”
席姜重新拥有意识,还未睁开眼来,耳边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