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恙闷咳了一声,依稀能感觉到有液体从耳鼻处渗出。
周围所剩无几的火光在一团接着一团地熄灭,胸口炙烫如火灼的温度似乎有了冷却的迹象。
他在一头撞破湮灭的皮囊,冲进宇宙罅隙后短暂地昏迷了片刻。再?清醒时才意识到,冷却的迹象并?非是他的错觉。
“嗤……”
他好像听见了一声极其微弱的、近似于薪柴熄灭的声响。
他下?意识地想抚向胸口,却觉自己的身体如此之沉重?,沉重?到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抬起眼的动作都如此艰难。
视野一时清晰一时模糊。他略有些滞涩地移动眼珠,看见罅隙中飘荡着的湮灭的破烂皮囊,看见无数怀表漂浮在空中,不再?有光泽,也不再?有温度。
罅隙中的温度极为冰冷。
在死前?的这一刻,他才感受到浸入骨髓的寒意。
而后。
“——”
那条破烂不堪的口袋忽然挪动了一下?。
“……”
还没?……死绝吗?
这是他心脏停止跳动前?最后划过的一个念头。
·
“……愿……”
“他……怀……”
顾长雪于混沌中依稀听见了些许声音。
“……今……”
那声音听起来平稳又沉静,像小炉温火煮得?茗茶汩汩,熨帖又悠远深厚。
他在这道好听的声音的蛊惑下?竭力凝神,试图于困倦与疲惫中挣扎出来,好听清对方的话。
“我……今……”
啧。到底今什么啊。
顾长雪努力半天也没?听出句囫囵话,心底顿时生出几分烦躁。
但那声音又平静低沉地响起来:“……回家……”
“滋……滋滋……”
耳边陡然出几声信号不好似的电波音。那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许多:
“我向灯塔许愿,希望今年……乃至未来的除夕,长雪都能和我一起回家过。回他的家,我的家,都可?以?。”
“为此,我想他需要一只属于他自己的怀表。”
——咔哒。
陷于黑暗的灯塔中。
一位后勤人员从失语中被动地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又坠落在地面的怀表,半晌才猛然一个机灵:“部长!这里出现一只怀表!”
方济之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你?悲伤过度,出幻觉了吧。”
“所有的守灯人都已经在对战中陨落,灯塔也熄了。湮灭还残留着一口气……这种时候哪来的怀表?”
“不是!真的!”那人连忙伸手?去拿怀表,又被表面灼烧似的温度烫得?猛然收手?,“嘶!还烫得?要命!”
“……”方济之终于忍无可?忍地大步走出来,“你?到底在什么——”
他的声音在看到从怀表中钻出的虚火化?为人形时骤然卡住:“——顾长雪?!你?——没?事??”
“嗯。”顾长雪简洁地应了一声,没?去管身上不断坠落的火星子,抬手?扶上塔壁,“我之前?尝试着卡了个bug,所以?供能殆尽后灯塔熄灭了。不过很早之前?有人卡过另一个bug,我稍微利用了一下?,所以?还能再?复生一次。”
陷于黑暗的灯塔在后勤人员茫然又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再?度层层亮起,顾长雪走了几步又止住脚步,回过身冲着表情空白的方济之道:“别愣,我还需要继续卡着其中一个bug,现在无法自行定位颜无恙在哪——”
“定位颜……”后勤人员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手?脚并?用爬起身,“可?、可?是敛尸人已经牺牲了啊!他虽然的确很强,是所有人和火种中最后一个死的,但……的确是已经陨落了啊!我亲眼看着标识他的锚点消失的!”
“不是消失,是转移了。”顾长雪索性自己走向指挥室,“灯塔复原后,你?们能查阅颜无恙的守灯记录。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方济之哑声重?复了一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动起来,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胸口再?度燃起希望。
“从《悬壶济天》到《人域》,他因侵蚀造成的情感缺损严重?得?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哪里不正常?”方济之对仪器下?达了搜索锚点的指令,“从《死城》到《悬壶济天》,他不是也出现了同样严重?的情感缺损?之前?在《死城》里,他一天到晚地黏着你?亲热,我可?是亲眼所见。可?在《悬壶济天》中,他一次都没?主动亲近过你?——”
“我跟你?说?过的吧,”顾长雪向后扫了眼并?未跟上来,而是打起精神去修理线路的后勤人员,“在《死城》里他虽然时常同我亲吻,但很少有反应。我还问过你?这病能不能治。”
“……”方济之的神情微妙了一瞬,咕哝了句“这种时候我们为什么要聊这种话题”,“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在迁跃至第三个世界前?做了一些事?,才导致自己的侵蚀反应严重?加剧?”
顾长雪的视线紧盯着搜寻中的信号:“抵达灯塔的时候他也问过一句,说?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让我也跟来第三个世界。”
这问题的确够怪的。就好像连颜无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