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睫羽低垂下去,声线里有几分冷意,“先喝了药,阿绸不会害你。”
云漪听罢红着眼眶瞪他,像是顷刻之间就要有泪水决堤。
但看他无动于衷的清寒模样,到底是忍耐了下去,“这是谁煎的药,怎么这样苦?”
然而就在抱怨说出口的一刹那,她似乎在青年身上感受到了浓烈杀意。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冷漠无比,只有濒临破裂的耐心。
仿佛她再多说一句,就会被碾碎全身的骨头,叫她只剩下无尽绝望的悔恨和痛苦。
云漪的身子倏然一僵。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会在谢清拾身上,感受到比她那茹毛饮血的父兄,更加阴暗粘稠的杀意?
一定是她多想了。
再抬眼去看,青年脸上神色温润,眼底甚至有似有似无的关切。
他伸手将装了蜜饯的碟子递过来,“好了,现在可以喝了罢。”
那一碗汤药被榻上少女用了很久,她没喝两口便皱着眉喊苦。
吃完蜜饯还要缓上好一会儿。
裴簌就站在不远处等着对方慢慢喝完。
过了许久,她没忍住嗓子里的痒意,轻轻咳嗽了两声。
谢清拾转过头看她,“你受寒了?”
裴簌拧着帕子抬眼,摇了摇头,“不碍事,师兄不必挂心。”
染血的帕子被藏进衣袖里,不经意露出来小小一角,又被她平静的掖了进去。
又过了片刻,那一碗汤药终于用完。
等在一旁发了半天呆的裴簌,终于有机会过去诊脉。
云漪被从榻上扶起,虚弱可怜,和身侧青年靠得很近。
这副景象落在诊脉的少女眼中,却似乎并没有激起什么涟漪,她一副平静漠然的模样。
很快,收回了诊脉的手。
再开口时,话语间都是安抚之意,“所有的伤都在表征,只要按时服药,三两日便可痊愈。至于姑娘脸上的伤……不必担心,不会留疤的。”
说完裴簌站起身,走出几步。
拿起搁在案上的一只乌檀木匣子,打开之后,满眼的熠熠生光。
她望向云漪,捧着
()匣子行了过去。
“这是上好的千年寒玉珠子,将它交给药师峰的弟子,研磨成细细齑粉,每日三次敷在脸上伤处。很快就可以旧痂脱落,恢复如初。”
谢清拾却在看清那匣寒玉珠子后,神情蓦然一僵。
——那是他曾费劲周折搜寻过来,送给阿绸的生辰礼。她看得珍重,平日怕落了灰尘,一直小心的收在匣子里。
眼下却拿出来,用那样不在意的平静语气,说要为云漪磨成敷脸的齑粉。
谢清拾的目光沉沉盯住她,似乎想从少女脸上看出一丝赌气和不快。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确实是毫不在意。
……
诊问结束之后,裴簌推门出来。
青年默然不语地跟在她身侧,两人在飘雨的廊前停住了脚步。
“师兄。”
“嗯”
“不管你信或不信,确实不是我指使的玲珑兽伤人。”
少女顿了下,思虑着接下来的话,“但我愿意背下这个恶名,成全你们这段佳话不染瑕疵。
至于云姑娘脸上的伤,我也会竭尽全力替她治好的。”
她说,“师兄救过我,为还师兄恩情,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不过此事之后,我不想再和师兄有什么旁的牵扯。”
——“不管做师兄的家人或是师妹,都让我觉得很累。”
——“我希望师兄能够得偿所愿,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少女撑着伞离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