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之筱不客氣地抓著他的手,忍著腳踝的疼痛,穿好靴子,拖著寬鬆的靴子,一瘸一拐走出他的裡屋,輕車熟路地走到東側間的矮桌前緩緩坐下。
「真的疼死我了。」她一坐下,就揉著手腕的勒痕怨聲道:「渾身都疼。」
她皮膚嫩且薄,那粗繩質地粗糙,又束了她這麼久,能看到的地方勒痕都這麼重,見不著的地方,勒痕豈不是更重?
趙泠沒敢繼續想下去,給她點了一盞茶,道:「怕疼,還敢到馬蹄下去找死?」將添了糖漬青梅的茶挪到她手邊,道:「你不知道那是凝露的圈套嗎?虎生生地往裡鑽。」
「知道。」吳之筱淡淡道,伏下身子,唇直接湊近桌上的茶盞,吹拂著撇去茶麵的茶沫,就著盞沿就喝了甜茶,再說道:「她既要試探我,那我便做足了誠意與她看。」
趙泠道:「何苦用性命去彰顯誠意?」
圈套是可以設計的,但受驚的馬匹卻處處都是意外,若有不慎,吳之筱被那些馬蹄踏過,不死也要搭上半條命。
也不知她到底有幾條命容她這般冒險。
「我要用她。」吳之筱低著頭,看著清茶里那輕巧可愛的青梅子,說道:「我想讓她去做的事非同小可,且有性命之虞,凝露自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想要試探我是否可信任,當然得狠心一點,下手重一些。」
「她若對我下手輕,我倒不放心用她了。」她淡淡地笑了笑,似了了一件事,說道:「此事過後,我與她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雖是各取所需,但也能交洽無嫌。」
趙泠沉默不言語,疼惜地看她。
她到底是放不下的。
吳之筱想要把凝露帶去盛都,至於帶她去盛都做什麼,且看她這些天隔三差五往公主府跑,與積古的嬤嬤閒談說話便可窺知一二。
關於身世這一個坎,關於文德殿那一盞毒酒,那一場大火,她終究是難以釋懷的。那時的她折磨她自己的身體都沒能將這事撇開,這時候的她又如何能一笑而過呢?
如果她做這些事能讓她放下,趙泠覺得未必不可行。
但凝露是沒為官伎的,要想脫樂籍往盛都去,對她一個通判來說確是一件難事。不過聽聞左相狄甫循今日酉時三刻左右便棄船登岸,到了臨州。
對於左相來說,給一個官伎脫樂籍,小事一樁。
吳之筱的謀算,向來都是嚴謹的。
「不過,到底是誰綁的我?」她忽的抬眼看他,疑惑道:「還把我綁到你府上,你裡屋,你床上!」
趙泠府上、屋裡、床上,這三個地方,每一個地方都是一道極難過、極兇險的關隘,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凝露沒有必要命人策馬後又把她給綁了,且趙知州的官邸是何等的難進,凝露也根本沒有能力把人綁到趙知州的府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凝露若是螳螂,那黃雀便另有其人。
趙泠咳嗽,低頭不語,手指理了理袖口。
「我覺得是左相的人。」吳之筱自問自答起來:「他們綁了我,是想在左相來之前,給我一個下馬威,能震懾住我最好,不能震懾住,就當做是第一次交手,日後再針鋒相對起來也不至於太尷尬。而把我送到你府上,是想試探試探你這位趙知州的態度,到底是站在我這邊,還是會幫左相一臂之力。」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說著:「先投石問路,待左相的腳踏上臨州,便能順勢而行。」
趙泠靜靜聽她說話,給她茶盞里添了茶。
吳之筱看著他添茶的手,幽幽道:「其實我也懷疑過你。」
趙泠添茶的手仍舊穩穩噹噹,並不因她的話而有一絲顫抖。
她再繼續道:「但我細想了想,若是你的話,應該不會把我綁這麼緊,手腕腳踝都……」
「是我。」趙泠點頭,茶壺擱到一邊。
「……」
此時,吳之筱的怒火已迫不及待要洶湧而出,可人在他的屋檐下,還是得謹言慎行。她壓下髒話,鬆開攥緊的拳頭,就當剛才聽到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趙泠看她這番忍辱負重,輕輕一哂,道:「與其讓左相的人綁架你來試探我,不如我自己動手,還能知道些輕重,也讓左相知道,本官態度鮮明得很,無需他大費周章,搞出許多沒必要的事來。」
「你知道什麼輕重?!!」吳之筱抬手到他眼前,道:「你看看我的手,你看看我的腳,你這叫做知道輕重?」
趙泠輕輕壓下她湊到眼前的手腕,說道:「再鬆些,你便能自己掙脫著跑了,如何能稱得上是綁呢?」
他做事向來一絲不苟,既要綁架,當然要認認真真地綁得緊實些。
「你這明明是公報私仇。」
吳之筱小聲嘀咕,撫了撫自己手腕上的勒痕,撅起小嘴使勁吹吹。
此時有下人來報,說是左相狄甫循將至臨江碼頭處,需得臨州守令前去迎接。
趙泠命下人備車後便起身,走至她身側,半蹲下來與她平視,指腹輕輕撫過她手腕上的腫起的勒痕,輕點她頸下的淤傷,低低道:「這次我輕點。」
「抬手。」
「抬腳。」
「挺腰。」
「仰脖。」
他說什麼,吳之筱只能依他的話照做,反正都要被綁著,還不如順著他,能少受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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