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雁摸了摸脸,火辣辣的疼,虽未出血,却狼狈得很。他狠狠望着空中徐徐落下,面无表情的王典直把眼根咬的直响。
哪知望了他片刻,双眼就麻痛哪当,酸痒干涩。想必是以目电术用得过久,眼被累得疲乏难当。
这“神目电殛”本是道法中御雷术的其中一种,将雷电拘入人体本就极具风险。要知道雷电之威煌煌天降,虽被道仙用真元和修为拘御,但若不加善置,是随时会被反噬。刚才的一击,原因就是云中雁真元溃尽无法如意控制而险被其伤,这御雷之法用得好了,堪比天威,用得不妙也易被其扼。
云中雁用力眨了眨眼,竭力运转真元恢复,哪知丹田之内一片空荡,竟软绵绵的提不起气息。他心中大急,眼见王典瞠目横眉的挺鞭过来,急的大喊一声,“我的眼睛!”直震得脚下山谷剧颤不已,岩石缝隙打开,无数小石块顺着山体跳跃着下滑。
野火道人似早已不耐,回转头说道:“到底是娇生公子,这一点疼都受不了,典儿,弄他个手脚俱废即可,这般软蛋,杀了无趣。我回宫去吃碗饭洗个澡歇息一会儿。”说罢就欲飞行而起,却不经意瞥见委在一旁的龙玄,淡然说道:“你在这里陪着吧,等完事再一起回来,宫中的剩饭不多了,看你像几日未吃,别抢你家道尊的口粮。”言谈虽有些荒诞,却已将龙玄视为自家人了。
一切交代妥当再不多絮,一顿足,人已飘起。只见一道流光向炎日急奔而去。龙玄大诧,莫非这老道住在太阳里面吗?
屠艳儿在一旁观战,只觉此战跌宕起伏,患胜患败,心中恐惧。奔了上来扶住云中雁,本欲劝其离开,择日再战。
哪知云中雁凶性迸,一把推开他。双手捂目,似已失明。大吼道:“你去,给我拿下他,他的真元也耗费殆尽,只消拖得一时三刻,我定能手刃小贼。”
屠艳儿心里惊惧,自知修为尚浅,万万不敢违逆云中雁所令,更不敢因此得罪聚邪古都。她听闻云中雁所说,心中稍定,觉得应该也是如此。她虽修为未臻化境,心性却修得平和如水,只要没有帅哥撩拨,心中一切动荡倒也能转瞬平复。当下心中已有了计较,手腕一翻,手中已出现一物。
王典正如云中雁所说,体内真元大半已人去楼空了。不过师尊离去的含义他是懂的,师尊常说,要想精进修为,必须在旦夕一际之间竭力拼搏,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否则只会原地踏步,难以精进。师尊离去明显是给自己一次实战机会,从而可以提升修为。
云中雁紧闭双目,虽未渗出鲜血,却也是眼圈黑,眼皮沉沉的抬不起来。他紧咬牙根,右手竖起二指,左手手掌托住右手手腕,大声祷颂道:“风雨雷电,急急如律,阴龙五脉,随我号令。”随着一声咒语颂出,随身锦囊自行飞到面前,口端一吐,自内飞出百余令旗。令旗飞舞,带出大片黑雾黑气笼罩在他身周。旗杆自行插入地面,密密麻麻布满山坡,各自出邪气,给天空中的黑雾黑气提供给养。黑雾中朦胧滚动,自内跃出五条邪龙飞舞不止。这就是碧眼姥姥所说的五龙阵,这阵法不但能陷敌绞敌,也能御身护法。五条邪龙按五行之位排列,均呈头上尾下之势。不断吞吐天地元气,滋补大阵的能量给养。
云中雁情绪稍定,阖目盘腿坐下,双臂揎起,掌心冲外,黑气和元气接踵而来,被他一一吸入体内。
屠艳儿此时惶恐的情绪已不在,脸上又换了一如既往的媚态。她手捏一物,却是一只手串。仿似檀木所制,隐隐散香气。手串共有九颗珠子组成,在她手心缓缓转动。其间光芒渐生,一股柔和清雅之气淡淡散开。
王典凝神立身,紧握手中神鞭。灵鹤阔儿站在一边,眼见王典力枯,它双翅聚拢,长喙颤动,脚爪不断抓挠地面,显然暗暗为这小主人捏了一把冷汗。它欲上前相帮,却素知小主人脾气执拗怪癖,最不喜欢别人帮忙。若一不小心帮了倒忙,少不了得挨顿鞭笞撒气,想到此节只得旁观不敢上前。
屠艳儿目不旁视,眼角含春,嘴边含笑。轻动樱唇,念动咒语。手中灵珠竟脱主飞起,升到半空一阵急旋转,光芒璀璨,炫目之彩向敌我众人倾洒而来。
突然如夏日闪电般一个剧烈晃动,使人不自觉闭了一下眼。待再张开时,现灵珠不见,下方多了一艘沙舟。周身足有百丈之余,造型古朴,舟头是昂起的龙头,造型逼真,龙须高高扬起。舟身上扬帆立桅,平坦宽阔的船舱之上出现九个白衣美男。
这些美男子姿容各异,有的衣袂飘飘,有的半裸右臂,或立或卧,或偎或倚,有操琴弄笙的,有横笛就。都一般的眉目如画,风流倜傥仿似潘安不让邓玉。
沙舟驶于山间,缓缓而行,仔细看那舷底,竟是离地数寸。
碧眼姥姥在一旁看得眼都花了,轻叱道:“这个小浪蹄子,祭炼法宝都不忘拘些帅哥的生魂来用,真是本性难移。”
九子落定,便各自行动起来。操琴的操琴,弄笙的弄笙。清凉秋空,一片仙乐纶音悠悠响起,向四面八方远远荡去,使人一时无法抵御。
王典以为屠艳儿的法宝会是何等天兵地灵,没想到却是这般光景,一时看不透撤这九子引魂珠到底有何邪力。
九名男子个个貌美如花,气质不凡。脸上都轻笑宴宴,举手投足说不尽的风雅儒俊。九人合奏曲目也是宛若天音,遥遥传来,此地仿佛瑶池圣地,令人喜不自收。
王典真元大空,见靡音袭来,下意识运起阻挡,只令音韵存于耳际,不令入脑。九子见他运功抵挡,各自交汇眼神,曲风一转,原本清越婉转的曲风就此转变。
瑶琴崩响,似在弹击人的心弦。笙起凄凉,彷如控诉人间不满。一悲怆凄凉的曲意在良人指间跃然而起,铮铮崩崩,悠悠切切,由远而近,飘忽不定。
如若比拼功力,王典虽衰还不难胜出。然而这凄凉曲子一响,王典竟心中一涩,人非草木啊,就算道法再高,只要还未斩断凡根,就没法抗拒回忆的追袭。王典本是苦命人,心中有太多的怨太多的恨,本就郁在胸中,一触即,虽平时板着个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可内心之中也是个血性旺盛情深义重的个性。
此音濒近,他心神不守,神魂一荡,护体真元倏散。这悲壮曲调便如回家般渺渺入脑。凄厉雨夜,冷风欺人,那一生中最为凄楚的回忆在他脑海内延漫浮现出来。
冰冷长街,一个身形淡薄面容枯槁的少年攒足了银两去找他的未婚妻。平时灯火辉煌的府邸今日却冷清异常,他心中焦急,不及理会,迈步进院。一张挂满刀剑的黑色巨网铺天罩下,接着无数火把晃动着窜出。一个护院教头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过来,抬手就是两记耳光,借着又是一口浓痰淬来,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接着他就被五花大绑搡入府内大堂。
未婚妻和他父母都站在眼前,那一对老人目露凶光,双眼如刀的远远凝望着他。他的未婚妻怯缩如鹌,眼中尽是屈服之态。她父亲高冠之上是一颗牛眼般大小的玉石,正散着碧绿耀眼的光芒,她母亲大拇指上的扳指硕大晶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这两样宝贝都是自己历尽辛苦得来,能延人寿命,增福增年。自己百般讨好未来岳父母,哪知还是未得他们真心,此刻所历处境绝难善收。
那对老人摆一摆手,如虎家丁一涌上前,对自己拳打脚踢。未婚妻被人拥着入了内堂。丹田被那教头用足力气一脚踢中,自幼修习的些微道法就此废去。百般虐辱后,他被丢入刑部大牢,随便安了个罪名就要处斩。还未等死期到来,他便气绝而亡,被狱卒胡乱找个炕席草草一裹,丢到郊外喂狼。幸而遇到仙师,得赐灵药,再转生机。之前凡体俱毁,便用莲花做骨,荷瓣化肉,又修了一副躯体出来。此次机缘,竟因祸得福,他获重生后去觅妻,才隔三个月,未婚妻居然腹大如馒,即欲临盆。脸色红润,喜上眉梢,原来他死后未婚妻便即嫁人是一豪门公子。自己与她相遇相处半年,始终持礼有加,未越雷池一步,此刻方知自己早已入彀,一切都是骗局。
他恨!但面对爱人却下不去手,只将身站在她的面前,痴痴望着,一语不。她却面色从容,一改以往柔弱之态,对死而复还之人竟无一丝惊惧怀恋之色。他恼恨至极,临得近了一口真元喷出,拂袖而去。那女子脸庞似被电击,皮肉歪向一边,簪钗落了一地,回去不久就胎死人殒,两尸就地。从此他与野火道人白云苍鹤,逍遥九州,表面已成半仙,可内心的不甘和酸楚从未消失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