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韵诗自褚雨墨口中说出“沈白衣”三字时就已开始心神不属,神游方外。
这一刻,仿佛人间一切争斗荣宠对于她来说都毫无干系了。她轻轻扬起一张美到至极的脸庞,看那天边的浮云,心事随着云彩的流动慢慢的追思。
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晴朗安静。天空的云像撕开的棉絮一样一缕一缕的。一张红色的脸颊在喧闹的集市中欢快的跳动着。她抱了一摞书,兴奋的往家的方向轻快的走着。她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读通史,七岁已能作诗写文章,被邻里称为“才女”。她怀里的书是她的最爱,而且她正值韶华,稚嫩天真的年龄,又出落得乖巧俊俏,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好像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正走到街转角,一个白衣少年匆匆迎面而过,一不留神两人撞作一团,怀里的书散乱一地。少年急忙道歉,并蹲下帮忙拾起。两人各自拾起一本书,不经意间眼神竟撞到一处。那少年的眼神温暖如玉,举止有礼,谈吐不凡,还未开口说话她的心就已飞了起来。
白衣胜雪,少年胜衣。从此她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他,再也无心读书,只痴痴望着窗外。经常好几个时辰在院子里昂起头看天上的白云,只仰得脖子疼得半天才能复原。她在看天上的白云,那白云固然好看,却又没什么好看的。她只是觉得那白云很白,白得就像一件衣服,更好看的就是白衣服下裹着的那个人。
整整三个月,她神不守舍,书也看不下去,而且还多了一个爱好就是串街。她的父母很焦虑,脾气粗犷的父亲甚至曾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她。是啊,一个女孩子不芳居深闺,满大街的乱跑像什么样子?何况她本就不是一个疯丫头,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母亲的忧虑不比父亲少什么,可做法就不一样了。她认为女儿是撞了邪,请了老道来家做法。她被勒令坐在中堂大椅子上,任由老道和他的徒弟摇铃念咒洒符纸。
老道的徒弟年岁不大,眉目有些清秀,居然很像他。她在漫天飞舞的符纸中,看着老道徒弟甜甜的笑了。
那笑容美丽极了,仿佛天上的仙女一般。那小孩被笑得脸红了,脖子也跟着红了。她笑得更腻了,那笑容足能让人甜死。在她的眼里,这世间一切都是灰烬,都是尘埃。她的小小脑袋里只有那少年的音容笑貌,身边的一切较之都失去颜色和存在的意义。
老道和徒弟被她笑毛了,连滚带爬的逃了。并且留下一句话:“邪妖怪祟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令爱这么邪的!”从此,母亲便更加坚信她有病,而且绝对病得不轻。
她得了怪病,是相思病。这病无时无刻都会作,包括吃饭、读书、洗澡、上茅房。有时走路走到半道,也会突然停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痴痴的笑个不停。
她那严厉的父亲再也不能忍受,便把她关了起来,严禁她出门。母亲则隔三差五请一些和尚老道之类的人来做法施救。
有一天,她还没睡醒,就被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她惺忪着睡眼,迈步进了大堂,又是一个脏兮兮的老道,老道身边坐着一个很端庄的白衣少年。
是他!母亲安抚了老道就出去了,那老道也不像其他人装模作样的做法念咒,只是很老实的坐在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瓶酒慢慢的喝着。
他见人都走光了,悄悄踅了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三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想着你,每天都在看天空,我想着你,吃饭、读书、洗澡、上茅房的时候都在想着你。。。。。”
像一壶开水倒进冰雪里一样,这些甜蜜的话儿畅通无阻的流进了她的心坎。
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就是两情相许。
她痴了,他也醉了。
“这老道是我花钱雇来的,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生活,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洗澡,好好上。。。。。。”说到这里,羞红了脸偷偷看她。
“唔唔,我会听话,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洗澡。。。。。。。咭”一声像蚊子叫的轻笑从她花瓣一样的嘴里响起。
他笑了,她也笑了。
“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再来看你。”他走了,白云飘远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从此之后,她果然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好好上。。。。。。直到她父亲觉得她又正常了,将来给自己争脸的希望又回来了。她母亲也好高兴,坚定的认为这是老道做法的功劳。
她央求她母亲再请那个老道和白衣少年来,并且骗她说,自己是那次之后才变好的。母亲很宠她,就答应了她。
这次坐在大堂里的不是那个老道,而是个尼姑。出去请人的丫鬟还没出巷口,就碰到了少年和这个尼姑。
母亲出去了,尼姑坐在角落里,并没有拿出酒瓶喝酒,而是拿了一个鞋垫在纳。鞋垫上纳的是一对鸳鸯,脸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柔媚思念的神情。
大堂几乎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热烈的迎了上去。
她崩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思春的尼姑啊?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个老道喝醉了,跌进茅坑淹死了,临时抓壮丁,才找到这个尼姑。我多给了她半吊钱,她才肯来的,而且一直拿眼角瞟我。
她脸上有点变色,轻轻淬了一口,呸,不要脸,下次不许她进我家的门。还有你,再找点便宜的人来,钱那么容易花呢?
她已将自己视为他的妻子,他的钱也是她的。
那一天,他抱了她。
那一天,她也回抱了她。
她抱着他,感觉像抱着一块玉,温暖细腻,舒服!
他抱着她,感觉像抱着一朵云,轻盈柔软,销魂!
那一年,他十六岁。
那一年,她十四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