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南面不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两艘船,月色辉映下,船帆的形制颇为明显。
其中一艘明显是大明沿海常见的硬质竹帆船。
另一艘形体更大的,则拥有如利剑般前伸的斜桅,挑起一块方形的布帆,反射着阴惨惨的白光。
“是那些占据吕宋岛的弗朗基人。”颜思齐沉声道。
西班牙人的船?郑海珠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却又听颜思齐继续道:“旁边的那艘,像是大明巡海道的船,难道是在驱逐这些毛猴子?
“不对!”
颜思齐陡然间提高了嗓门,放下望远镜,对众水手喊道:“洋船横过来了,他们是要朝这边开炮!转帆,转帆,打舵!往东,快去深水!”
水手们在大当家一连串颤的急促命令中,像突然高转动的零件,麻利地各司其职地开始行事。
然而,片刻后,西班牙帆船的甲板下火星闪耀,“轰,轰……”,炮弹已直飞过来。
“咣……”
打偏的炮弹炸裂了附近的礁石,巨大的冲击波震得颜思齐的沙船和刘公公的封舟,都强烈地摇晃不停,飞溅的碎石打得两条船的船体乒乓直响,更有石头蹦上甲板,击中了两三个不及趴下的水手,引他们啊啊的惨叫。
甫一看到对面火光亮起,正要把郑海珠推进船舱的颜思齐,就张开臂膀,像母鸡护崽一般,将她裹入胸口,扑在甲板上。
纷乱中,颜思齐和郑海珠听到比他们更靠近岸边的封舟上,也喝令阵阵。
上升的锚链喀拉拉响,显然,刘公公和马祥麟意识到,必须以最短的时间恢复封舟的快移动能力,不能在这毫无道理的攻击中坐以待毙。
“轰,轰……”
又是接连两声炮响。
炮弹竟是直奔封舟的方向,虽然一颗打得太偏,直接落到了岛屿边的灌木丛里,另一颗却擦着封舟尾部飞过,将构建半圆瞭望台的竖桁打得如烟花般炸开,好在没有伤到附近的桅杆。
“他娘的,杀千刀的毛猴子,他们要干什么!”
一向儒雅斯文的刘公公,在震惊与愤怒中,忍不住骂道。
“公公,他们会不会是认错船了,”马祥麟大声道,“快把朝廷的旗子挂起来吧!”
刘时敏准许,吩咐周遭的属下:“挂旗,快挂旗,还有织造局的灯笼。”
他认为,马将军的判断很有可能是对的。
反正今日,他与马祥麟,已在海上与该见的人见过了,无论是银子,还是京师与江南的一些重要消息,也都带到了,此时把织造局的牌子重新打出来,若巡海道的船问起,只说是替圣上来澎湖看一圈,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但刘时敏奇怪的是,为什么大明巡海道的船,和对面开炮的弗朗基大帆船,看起来像是结伴航行?
此时,沙船上的郑海珠,也看到了封舟上迅升起了大旗和灯笼。
“颜大哥,织造局的船上有火器,好歹逃命的时候能扛一扛,我们必须上去。”
“如果那两艘船不是针对我们的呢?”颜思齐还在犹豫。
“海面就这么大,它们已经那么近了,你以为我们不会被灭口吗?”郑海珠的调门高起来,“再说,你怎知我们不是目标。这大半夜,这荒凉小岛,又不是海商私贩的码头,为何一官一洋两艘船就这样开过来,二话不说便开炮。弗朗基人,吕宋的弗朗基人,你想想你刚得罪了谁?”
颜思齐盯着郑海珠,他看到女子的双眸比火光还亮。
颜思齐蓦地转过身,目光在须臾间,将沙船上包括郑芝龙在内的五六个男丁都扫了一遍。
他清楚地记得,这几个兄弟,在吕宋的港口,杀弗朗基人杀得最狠。
他们应该不会出卖他。
郑海珠气急,这个时候,颜思齐的果决去哪儿了。
她转身往船舷处扒着往下看高度,一面道:“我不想陪你送死,你不靠过去,我自己游过去。”
颜思齐一把拽过她,回头对舵手下令:“去和封舟接弦!”
而封舟之上,已有水手看明白沙船的意图,禀报道:“他们要过来,提不提人?”
马祥麟抢在刘时敏前头道:“提,提,那个掌舵的,你慢一点,不然兄弟们怎么放软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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