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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出去买东西了,母亲对林茜说:“你们要说你们爸,他把药吃得太多了,药吃多了哪里好嘛,任何药都有副作用,你看他说他胃不好,吃了半年的药。”
林茜也深有同感:“他还说他胃不好,我看他吃了饭跟着就在吃水果了,一次就吃两根香蕉,胃这么好了还吃啥子药嘛?”
母亲就说:“就是,给他们妈一样,他的东西都是锁在他屋里的,他们那两个老的,每天在床上就吵起,你也是十五块我也是十五块,我就该经佑你,天不亮就吵得人家隔壁的人都睡不着,你说烦不烦嘛。我不得给他两个吵,他一闹,我就出去耍,理还不理他,人家听到好听得很啊,你现在退休了每个月拿那么多钱,你还闹啥子嘛,闹得讨厌得很。”
父亲虽然七十八岁的人了,但精力仍然很好,只是他精力都用在和母亲的对抗上了,再有就是成天都在说如何吃。
林茜试图教育他:“你一天还是要做点事,不要一天到晚只是闲耍。”
父亲一句话顶过来:“我咋没做事呢,这个屋里每天买菜煮饭都是我的事,你们妈做了啥子嘛。”
一天生活中的内容都是围绕吃来进行。
是不是林茜太苛刻了,父亲这么大年龄了,还要让他挥余热。其实父亲误会林茜了,林茜丝毫没有压榨他剩余价值的意思,她之所以要父亲找点事做,是因为她深知一个人特别是老年人生活中不能只讲点吃喝,当然你说身体不好的人就没法说了,但父亲身体精力都好得没法说,如果能够挥点余热,精神上有所寄托,还不至于一天到晚牢骚满腹,嘴上都会说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但很多人却永远只有画地为牢,就在一个小圈子里翻云覆雨,走不出困境。
其实林茜一直为父亲惋惜,父亲的古典文学功底相当好,他也是个很有激情的人。他一辈子当政治教师,由于脾气耿直,只做到过教研室主任的官,就那样也做不长,因为他不会为了奉承人就违背了他的原则,当时父亲被分配到边远地区,在山里十几年,(距离,地理上的距离让人保持亲密关系,当时父母两地分居,两个人一年只有两个假期在一起,离得远,但两人感情却一直很好。但调到一起后,地理上的距离没有了,父母两人却成了冤家对头,心理上的距离却岂止十万八千里),后来通过关系调到了外面,在县中学当政治教师,县中的校长是林茜母亲的老师,这个老师的夫人与父亲一个教研室,那次这个校长夫人与另一个教师两人中有一人可以提前晋升,父亲却投了另外这个老师一票,当然把校长得罪了,母亲只好又到校长家中去替父亲陪不是,以挽回这个关系,父亲才不领这个情,他觉得另外一个老师表现好些,他理所当然地投人家的票,全然没顾得上什么关系,在这种讲各种各样关系的环境中,父亲算得上是天外来客,当然这也是造成他一生不得志的根源。
父亲最推崇邓小平,他常常说没有邓小平,就没有改革开放,他们这一批人哪能够有现在的待遇,说起有些贪污的干部,父亲就义愤填膺:“对这些就晓得把国家的钱弄在自己那儿去的人,逮到就该枪毙。”
母亲听到他说这些话是最烦的了:“你一天就在这个屋头说些打啊杀啊,人家国家没得法律吗,幸好你没当到啥子,你当个啥子的话,你不晓得要杀好多来摆起。”
怕听父亲牢骚,他说起话的声音又大,他在这一桌吃饭,他就把这桌的人都当作教育对象,每个人都要听他的。所以这么些年,林茜回家如果有客人时,都怕与父亲一桌,听着他高声大嗓地骂人。我们这一代人有太多的麻烦,观念严重偏差:有钱的可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中小学生,这些人有了钱就不停地用于自己的感观享受,他们认为这就是享受,丝毫没觉得这是一种慢性自杀。有人说,我们有了钱就用来修房,买车,但是有些国家的人如果挣了十块钱,他会用五块钱来展。我们就流行把钱一下子都花了,就是要展,我们处于这个时代,这一代人都是处于转型中,有的人能够成功转型,但多数人只能从事低水平的重复劳动。
父亲甚至还这样说:“幸好当初没让欣欣当啥子,如果他个啥子,可能现在死都死了。”
把一家人都说得笑起来,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但他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很清醒的,欣欣一直想从政的,但父亲就是不帮他的忙,父亲当初是这样说的:“这个欣欣见不得钱,他见了钱了还不晓得做些啥子事出来,所以他还是就在学校,免得他出问题。”
虽然违反了欣欣的意愿,但从本质来说倒是对欣欣的一种保护。欣欣到市委是后来的事,是经过考试层层选拔去的,林茜对他说过,不要犯贪污受贿的错误,他当时就说:“我哪得去贪污受贿,我本来就是给领导写稿子的,根本接触不到钱。”林茜就对他说:“就是接触钱,也要有免疫力,不该要的钱就不能要,在政府任职不要与商人打得火热,为啥子,商人与你打交道,不是因为你的人格,是因为你在那个位子上有利用价值,他送钱出来是想得到回报的,回报肯定要高于付出的。你看大姐那个熟人,修地铁二号线,他是总指挥,结果修了几年地铁下来,他收了很多包工头的钱,被判了十五年,所以当个什么,一定要清醒。当时把钱拿了,用得安逸得很,到后来喊你吐出来,你就恼火了。”
欣欣一家人走了,母亲就说她在电话上说小向不要弄些人在门卫室打麻将,看人家领导有意见。小向当时就和母亲在电话上吵起来了:“我们的事情,你不要管。”
林茜听了就说:“你就给她说嘛,有本事你就不要我管,不要用我的钱嘛。”
父亲就埋怨林茜:“你一天也是嘛,给欣欣找的啥子对象嘛,又不做事,还歪得很。”
林茜心中不高兴了:“你尽怪我,你们欣欣当初是在哪种情况下找的嘛,他找不到的嘛。”
母亲干涉道:“算了,说那些原来的事做啥啥子,不说了。”
母亲从来都是有问题就捂起来,不要有透明度。
林茜实在想说了,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成天不停地乱扯,这个欣欣哪至于被整成神经病嘛。弟弟因为谈朋友的事精神出了问题,父母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以为进去了就万事大吉,但是他终究是要出来的,出来以后还是要学着自己面对。林茜帮他介绍了一个农村女子,这小向是林茜前夫的舅舅的女儿,林茜那时候只觉得她做事麻利,有骨气,谁曾想几年过去了,带了娃娃,这个女子的本性逐渐暴露出来了,当着单位上的人把欣欣骂得开不到腔,把农村田坝里的习惯用到街上来了,她以为任何时候都要把男人码干吃尽。她自己没有自知之明,不晓得着急,旁边的人还替她着急她还觉得你是在乱操心。欣欣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冒起火来,哪个都不认,林茜是介绍人,每次大姐打电话都要说:“你是介绍人啊,你要多说下他们,那个女人硬是个懒女人,她啥子都不做,欣欣一辈子供得起她啊,我给欣欣说了,你那个女人是来喝你的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