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贾母带着逛了大半个大观园,邢夫人王夫人凤姐都送银子给她,连平儿和鸳鸯都送了衣服之类得东西,怜贫惜老的气氛非常浓厚。唯独妙玉和黛玉两个不和谐,一个嫌刘姥姥脏让道婆扔掉刘姥姥用过的成窑茶盅,一个背地里给刘姥姥起个外号叫母蝗虫。
要想知道黛玉和妙玉为什么这样对待刘姥姥,要先从贾母王夫人为什么怜贫惜老说起。
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有点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小富可以凭借聪明才智和努力取得,大富多是运气的成份。贾母等年长的人经历多,知道刘姥姥和他们除了贫富并没有天壤之别,换句话说他们到了刘姥姥的境地也是那样,因此理解刘姥姥投亲靠友的艰辛,出于同情善待她。
西门庆弄到了美味的糟鲥鱼,送给帮闲应伯爵,被应伯爵赞美了半天,西门庆乐不可支。如果他关上门独自吃,是无法获得被羡慕的愉悦的。贾母带刘姥姥逛大观园,让刘姥姥见了世面的同时,她也有机会用刘姥姥的目光打量下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的安富尊荣更有味道些。刘姥姥深明此理,不仅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无知,还夸大自己的惊讶配合贾母,最后宾主尽欢。
贾母懂得刘姥姥为了给她凑趣的努力,刘姥姥懂得贾母长天老日生活的枯燥,也明白王夫人之流用信佛行善支撑富豪生活绵延永继的梦想,她的求助正好匹配王夫人的善念,他们彼此成全。正因为明白,所以刘姥姥挥洒自如,做出黛玉眼里的母蝗虫之举。试想如果刘姥姥矜持稳重,不当女篾片,那场面该多么无趣。
妙玉和黛玉都十几岁,生长在深闺绣户,刘姥姥的艰辛恐怕闻所未闻,刘姥姥作为劳动人民的智慧也不是她们所能理解。有一回湘云拿到了邢岫烟的当票跟黛玉一起看,谁也不认识,薛姨妈说得好,真真是侯门千金,哪里有机会见过这个?
妙玉让扔掉刘姥姥用过的杯子,宝玉理解为她嫌脏,让小厮打水洗地,其实嫌脏不只是卫生方面,还有精神层面的原因。妙玉出家修行,是世外的人,刘姥姥为衣食奔波俗而又俗,出世入世是两个极端,妙玉嫌脏非常正常。
黛玉称刘姥姥母蝗虫,是就事论事,说的是刘姥姥大吃大嚼的样子,并非因她穷小看她。宝钗让婆子送燕窝,黛玉会拿钱让她打酒吃;迎春的奶嫂欺负迎春老实,黛玉说你要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怎么裁度,她不是不问世事的娇小姐。林黛玉不会浅薄到以财势度人。她只是觉得好玩,一逞口舌之快而已。
十几岁的小女孩,遇到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又举止粗俗的老人嫌弃一下、取笑两句,不外天真幼稚。比起凤姐那张虚伪的笑脸可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