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的犹豫,刘胥完完全全的看在眼中,明白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别说夫妻靠不住,就是亲生的儿子,也未必靠谱。
用手握紧腰间的剑,心中做着权衡,要不要把这两个有异心的儿子宰了,免得逃亡路上,对自己不利。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膝下承欢这么多年,要下这个决心,有点难。
再瞥了一眼跟随自己的亲兵队伍,刘胥不得不考虑现实的问题,靠杀人,能解决问题吗?
如果为了活命,连儿子都杀,那跟着自己的这些士兵,会不会人人自危,担心也有被杀的那一天?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死心塌地的保护自己?
逃亡匈奴,那么远的路程,路上随时有莫大的危险,少了人保护,怎么能够到达?
想到这些,刘胥灰心丧气的放开了紧握着剑的手。
“婉儿,你怎么说?愿意随寡王一起否?”
杜婉略一犹豫,摇头道,“姑父,逃往匈奴有什么用,路途遥远,哪有那么容易成功?我……我不想去!”
刘胥见一向看重的杜婉也不肯走,还如此直接的表达了出来,心中的失望到了极点,冷笑一声,“姑父可真是没白疼你一场!”
杜婉赶紧道,“姑父,如果我只是孑然一身,跟着姑父远走,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我杜家老老小小,加起来四十六口……”
“不要再说了!”刘胥断然打断,再次看向两个儿子,“你们到底怎么说?”
这是要让两个儿子迅表明态度了,声音冰冷,失望中透着怒意!
杜婉知道,两个表哥也跟她心思差不多,如果说错了话,很难想会不会有什么同室操戈的事情姑父暴虐起来,那是真下得去手的。
急中生智,赶紧对刘胥道,“我知道姑父不肯投降,是因为觉得皇帝陛下不肯开恩放过姑父。
可是我观如今的皇帝陛下,宽厚仁和,未必不念亲情,不若姑父一边收拾兵将后撤,一边修个降表,我愿替姑父去上这个表,探明陛下态度,若陛下铁了心不接受投降,要杀了姑父,那时候跑,也为时不晚。”
刘圣抓住话头道,“表妹说得有理,父王何不考虑考虑?”
子侄都不肯随着自己逃亡,刘胥真的觉得做人失败,但事到如今,这似乎也是一个方法。
权衡了顷刻,无奈做出决定,“也罢,寡人总不能为了一人性命,置全家上百口人于不顾,这就上表请降,就算皇帝陛下要杀,也要求得陛下只杀我一人!”
刘圣和刘弘大喜,赶紧叫人去准备纸笔,看着两个亲生儿子的举动,刘胥所有的斗志和恨意,以及那份不甘心,通通化为了乌有。
人争一辈子,亲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到底争什么?
投降,自己死不死两说,家人倒是有几率活,也罢,为了几个儿子,还是先降一下看看。
“也别去找纸笔了!”刘胥叹气一声,找来一块白布,让刘圣背过身去,在他背上铺开白布,一狠心,拔剑一挥,削去右手食指的一节,鲜血顿时从断指处流了出来。
“啊!”杜婉和刘弘惊呼一声,要上前查看。
刘胥忍着锥心的痛,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大惊小怪,接着,用正在流血的断指,在白布上写降表。
“罪臣刘胥,伏百拜吾皇帝陛下,罪臣本分之人,安分半生,及垂垂暮年,内因身心老迈而心智糊涂,外有奸人蛊惑而倒行逆施,竟心生妄念,滋生兵灾,以致生灵涂炭,天下不安,实乃臣万死难赎之罪。
臣狂悖荒唐,致天心震怒,臣之罪也……”
刘胥一封血写的降表,写得痛心疾,也有些不尽不实,把自己造反的大罪,归咎于年老糊涂,又有人挑唆所致。
说自己这么做,纯粹老糊涂了,做了一件荒唐事情而已,本心并不是想当那个皇帝。
后面又笔锋一转,开始说起了跟皇帝之间的亲情,回忆当年与老昌邑王之间兄弟和睦,打起了亲情牌。
最后婉转表示,自己愿意投降,接受皇帝任何处置,要杀要剐,让皇帝看着来,当然,最好能不剐,给个活命的机会。
刘胥写完,因为手指的痛,以及连日来的心力耗费,感觉疲惫不堪,真想找个地方饱饱的睡一觉,又不敢。
将降表交给杜婉,郑重的道,“若是陛下允准投降,务必回来报给寡人知道,寡人收拾队伍,先回广陵。”
说到底,儿子不肯随着去匈奴的话,还是要回自己的老巢,才有一丝安全感。
杜婉知道,刘胥这算是把他的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刘胥走到如今这一步,怪不了谁,只怪自己没那个命。
她自己何尝又不是同样的遭遇,为了姑父的事业,她这二十多年一直努力,结果……
眼中有泪,看了眼老迈的姑父,“姑父,那我去了!”
说完,把那份用鲜血写成的降表揣在身上,告别刘胥和两个表哥,往汉军掩杀过来的方向,迎面走去。
一路上,既有逃亡的刘胥败军,又有乘胜追击的汉军,她一路逆向而行,其中的危险,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