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老奴对先王何止是服侍,乃是生死相随啊。”提到先王,嬴福的眼圈彻底红了,颤声说道,“若不是先王有所托付,只怕老臣早就随先王去了。”
“来,坐下慢慢说。”嬴政把嬴福让到座位,二人一同坐下,嬴政又命赵高沏了茶水过来。
嬴政从生下来就跟着母亲,回秦国之前甚至没有见过父亲嬴异人,所以童年的时期缺失了很多父亲的关爱。回到秦国,不久父亲就病了,父子之间正常的交流也不是很多。如今遇到父亲曾经的故人,自然觉得亲近,也迫切想了解父亲之前的一些事。
嬴福拱手,跪坐下来便又说道:“老奴从小便跟随先王左右,名字也是先王所赐,在赵国为质的那些年里,都是老奴在左右服侍先王,一直到先王回到秦国。”
“哦?”嬴政身体向前倾了倾,他没想到嬴福是他父王如此亲近之人。
嬴福继续说道:“而老奴所说的夏夫人,正是先王的亲生母亲,亦是王上的亲祖母。先王对老奴所托之事,便是照顾好夏夫人,代先王以尽孝道。”说完,嬴福的眼角终于留下泪来,这眼泪中包含了多少怀念、不舍、委屈、心酸,无人知道。
“此话……当……真?”嬴政无法平静了,嘴唇也颤抖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除了他的母后,和弟弟成嬌,世上还有一位至亲之人,还是他的亲生祖母!
嬴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将往事一件一件讲述起来。
原来,嬴福从小跟着嬴异人长大,陪同嬴异人玩耍、读书、习武。嬴异人也拿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就像现在的嬴政与赵高的关系。
后来嬴异人去赵国做了质子,嬴福便跟随着去了赵国,一直服侍在左右,那几年,二人受了不少的苦。
再后来,嬴异人在吕不韦的帮助下,带着嬴福回到了秦国。华阳夫人收嬴异人做了养子,嬴异人入宫做了世子,嬴福就净了身,继续服侍在嬴异人左右。
当时,华阳夫人得宠,是太子安国君的太子妃。嬴异人若想要保住世子之位,就不能侍二母,无奈之下,嬴异人的生母夏氏只得搬出王宫,前往雍城的离宫居住。而嬴异人放心不下自己的生母,就派最信任的嬴福前往离宫,服侍夏夫人。
嬴福自幼在夏夫人身边长大,早已将夏夫人当作自己的母亲,尽心尽力照料着,在离宫一住就是十几年。
如今夏夫人年纪已近七旬了,身体还很硬朗,多是嬴福尽心照料的原因。
后来嬴异人做了太子,之后又做了秦王,但碍于华阳夫人,也不好将生母接回宫中,只得闲暇之时私下前去探望。
嬴政回到秦国之后,嬴异人感觉嬴政年幼,不想给他添加障碍,更怕嬴政失去华阳夫人的保护,就未将此事告诉嬴政。所以直到今日,嬴政都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个亲祖母居住在故都雍城。
如今,太后赵姬想要搬出王宫,目标选择了离宫,于是传命让住在离宫的所有人在十日内全部撤离,而这些人又无法搬回王宫去住。面对着无家可归的局面,夏夫人这才命嬴福前来向嬴政求助,希望嬴政能给住在离宫的人妥善的安置一下。
听完了嬴福的叙述,嬴政禁不住一阵叹息。
堂堂的一国君主,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不得知,不曾见。自己的父亲,在当时或许是没有办法,但现在的嬴政岂会坐视不理,何况如今的局面与当初大不一样了。
“寡人能叫你一声福伯吗?”短暂的沉默后,嬴政说道。
嬴福连忙起身叩拜:“老奴万万担不起王上如此称呼,还望王上莫要折煞了老奴。”
“论辈分,你是长辈。”嬴政说道,“比起你为父王和祖母所做的事情,封爵赐赏也不为过。一个称呼而已,寡人只是觉得这样更亲切些。”
嬴福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嬴政的意愿他不敢违背,但也不敢直接接受嬴政的称呼。
“关于祖母的住处,并非什么难事,就让祖母搬回宫来住吧。寡人就在寝宫旁选几间房舍,收拾出来给祖母住。”嬴政很认真说道,“至于太王太后那边,寡人去说说,应该不至于太难为寡人。日后与祖母住在一起,也能常听听祖母说说先王的事。”
嬴福的眼角再次溢出泪水,颇为感激说道:“王上的恩典,嬴福感激不……”
“跟寡人不要客套。”嬴政抬手打断了嬴福的话,“莫说是寡人的亲祖母,就算是其他人,事情的缘由也是因太后而起,寡人怎能不管。”
嬴福嘴角动了动,不知是动容,还是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
“福伯,寡人的祖母,她可安好?”嬴政问道。
“夫人她身子骨很硬朗。总是闲不住,特别喜欢做糕点,还总是亲自下厨呢。”嬴福笑了笑说道。
“这样就好,先王未尽的孝道,就让寡人来补偿吧。”嬴政转头向门外喊道,“赵高。”
赵高进门施礼道:“王上,有何吩咐?”
“找几间闲置的寝宫,收拾一下,然后去拨些钱银交给福伯。”嬴政高声说道,“再派些车碾,帮祖母搬运物件。将寡人的车马也派去,专程接祖母过来。”
“奴臣遵王命。”赵高拱手答道。
“福伯,色已晚,今日就在宫中歇息。待明日安排妥当,你带着车队回离宫,接祖母过来便是。”
“老奴亦遵王命。”嬴福的喜悦都挂在脸上。
当晚嬴政陪嬴福一起用膳,两人一直在交谈,谈他父王当年的事,在赵国做质子所遇到的坎坷,谈夏夫人在离宫的生活。
两人直到很晚才回去休息,可是似乎还是没有聊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