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五岁的萧玹哪见过什么残忍的东西,直到他踏足绥州城,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血流成河。
初夏薄暮时分,乌黑的烽烟将铅灰色的天空撕裂出无数条缝。
风是静止的,到处都是浓稠的腥臭,高耸的城墙化作一片渗人的暗红,敞开的城门,仿佛一张吞噬万物的血盆大口。
偌大的绥州城没有一个活人。
不,也并非没有,双腿瘫软的萧玹见到了一个骑着高头骏马的将军。
将军身穿银白的铠甲,手持缨枪,二者不住往下滴着血,经过时溅起血花。
萧玹踉跄跟了将军一路,企图找到能救俞妃的俞家人,却在不久之后看到了一处万人坑,坑里是早已死去的绥州城百姓,其中几人,还穿着俞家家仆的衣裳。
他们都死了。
无数根火把丢入坑中,热浪瞬间旋卷而起,浓烟、腐烂的血腥味……直冲云霄,也灌入了年幼的萧玹鼻腔,腹肚中一阵翻腾。
萧玹最后一餐,吃的是随从在街边买的糖油糕。
从那以后,只要吃到甜腻之物,他便会回想起那将军冰冷的眼神,回想起万人坑里被焚烧的尸体,以及俞妃孤立无援等死的绝望崩溃。
后来,辗转流浪的萧玹得知,那个将军叫林烨,他因屠城有功,被新帝封赏,封为平西大将军,掌管西境数十万兵马,名声煊赫。
林烨本是前朝将军,林家世代忠良,林家儿郎生于护国之家,死于护国之战,偏偏林烨他判了国,倒了戈,将屠刀挥向了无数无辜的百姓与他该尽忠效命的君主。
*
林栀予苦着脸满腹为难走了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四下只剩她一人时,才冷下脸,仔细回想分析刚才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萧玹是给他自己下了毒,他这人向来满肚子算计,他算准了她会去看他,即便她不去,林家的任何一人去了,见他如此虚弱,都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开。
可他算错了,她不仅会将他赶出去,还会就此要了他的命!
云翳笼罩一大片阴影,寒风吹不停,阴影沿着侯府的方向逐渐东移。
林栀予抱起架子上的琵琶,对着乐谱轻拢慢捻,姿势有模有样,奏出的乐曲……却是难听刺耳,犹似杀猪。
外间,从谢意婉那处回来的润书与兰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默默关上门窗,怕这曲子传出去,林栀予会遭人笑话。
关好门窗,兰生手上多了个盒子,递给润书,“呶,给你的,咱们小姐今次出门买的,说是一家新开的杂货铺,叫什么宋记,府里的夫人姨娘公子小姐都有份,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润书接过盒子,不知在想什么。
“你不打开瞧瞧吗?高兴坏了?这可是我给你挑的,小姐买了一堆回来,什么都有,我又分又选大半天,可是把我累坏了。”
“话说,咱们小姐最近的赏赐越频繁了,尤其是你我,月银翻了数倍不止,吃得也比以前好了,到底是姑娘大了,懂得疼惜身边人了。”
“润书,你给我透个底,你攒多少了?”
润书背过身去,“慎言,这样的话少说少打听。”
兰生不依不饶,“你瞧你,这么一本正经做什么,我们俩都睡一个被窝了,还分什么你啊我啊,告诉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