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林栀予站在了倚香园正厅。
兰生带领着十几名仆从紧随其后,仆从中有人手捧沉甸甸的檀木箱,箱里装满金银玉石,有人承托着桃木盘,上面奇珍异宝、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诊治接近尾声,厅里的大夫一一向林栀予辞行问好,嘴里说着吉利话,什么善有善报、吉人天相……又在见到那成群结队的仆从后,目光若有似无飘向萧玹所在的内间,隐含艳羡。
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可这咸鱼翻身,哪用得着三十年,救下个命贵的小姐就成了。
这姓萧的少年,日后可是再不必过那受累受穷的苦日子了。
大夫走后,林栀予推开内间的门,见到了里面的人。
雪天阴沉,窗户紧闭,房内略显阴暗,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压不住血腥,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喘不过气。
重伤刚醒的少年坐在床榻上,单薄的身影逆着光,鸦羽般的丝散落在身后,哪怕只有一个侧脸,也能窥得他容貌上的优越,纵无华服加身,明珠蒙尘,也掩不住风姿,令人心生向往。
林栀予却是浑身颤抖,屏住了呼吸。
听见房内有人,萧玹缓慢转过头,他习惯性抿着唇角,眉骨高挺,光看眉眼便给人一种凌厉骇然的感觉,像被某种凶兽盯上,冷汗爬满脊背。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栀予心中的恨意立时翻腾而起,除此之外,还有隐隐无法摆脱的恐惧。
她下意识移开眼,脑海中汹涌闪现的是前世的一幕幕画面。
无尽的哀嚎嘶叫,战场上,他一匹马、一柄银枪,力敌三千死敌,如杀神降世,而后大权在握,屠戮皇族,诛杀权臣,血流成河……
擅权伐谋,他以雷霆手段登上皇位,不必威,便已叫朝中逆臣两股战战,难说出一个‘不’字。
掌心泛起湿腻,真等和萧玹面对面对视,林栀予才意识到,今生她与他站在对立面上,将来的日子里,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林姑娘?”
林栀予闻声当即回神,目之所及是萧玹虚弱的笑。
此时的他还不似前世那般气盛冷厉,脸庞眉眼依稀可见未摆脱的少年气,清朗端正,尤其他此刻正笑着,看起来颇为温和无害。
这便是萧玹惯用来蒙骗她的手段!
因前世的背叛利用与欺骗而生的恨意,终是压过了恐惧,林栀予冷静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他拘押在临华殿无法反抗、仰他鼻息而活的弃妻,他也不是那个手握重兵权柄的君王。
如今的她比他多活了十年,亦已知晓后事与他的真面目,她未必斗不过他。
思绪慢慢平稳,林栀予遵循来时的打算,维持着这几日一贯在人前怯懦的样子,眼神闪躲。
“萧、萧公子,听闻你醒了,我来看看。”
少年露出和煦的笑,泛白的唇瓣透着些许疲虚,“劳林姑娘挂心,在下暂且已无性命之忧。”
他垂眸看了眼地上刚换下来止血束带,几乎每一根都被血染透,“刚才可是吓着了?”
林栀予自知刚才的失神瞒不过萧玹,讷讷点头,“你比我想象中,伤的还要重。”
眼前之人一如上次见面时拘谨卑怯,萧玹弯唇安抚,不在意道:“不是致命伤,只是血淌得凶狠些看着吓人,府上的医者颇具才能,药石灵妙,修养几日便可恢复,林姑娘无需挂怀。”
林栀予绞着衣角,不言。
四下静窒,似乎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外面下雪了是吗?”
不知何时,萧玹望向紧闭的窗户,林栀予闻声紧随着望去,“是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