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告吧!大不了,我不做官了。”孙成克眯起凤眼,走回汤芷身边,半抱起她,看着怀里毫无生命力的脸,心疼道:“我好歹也三元及第,勉强算是个贡生,但就算这样,可我终究也护不住我的家人。天底下像我这样的穷人千千万万,我只是他们的一个缩影。”
“为官者为国为民,可你们呢?借着陛下赐予的权势,肆意妄为,欺男霸女。国将不国,民将不民。”孙成克说完,怒骂了一声。
箹横抱着手笑,笑着笑出了眼泪。
“你以为你愤怒、你不满,你就能改变你的命运吗?你以为你是会元!是个三元及第的柱梁!我们这些官员就能高看你一眼吗?你没有背景,空空一人!”
“你不该怪我,要怪就怪你生在这个地方,生在这个时代,人人都这么虚伪、冷漠和势利!”
二人对视了一眼,孙成克无疑落下下风。他一直明白背景的重要性,但他不认命。现在透过箹横的话,忽然间他有点明白。
“他苦学多年,也终究抵不过这世道苍凉。”
孙成克张开眼,猛不丁地呵笑了一声,颤抖了身躯,像火山口般不停地咆哮着,对外扩张出灰尘,一把吞噬了平坦的地面。也如过往秋日里的落叶,飘落地面无人问津,一股苍凉率然从心肺中升起,压弯了他的脊背,迫使他想权势低头。
但他一路走来,他早就不信命了,做这么多,最开始为了走到圣上面前,伙同朝中那些不忠的大臣大肆敛财,为自己赚了盆满钵满。可后面他只想好好护好家人,好好为天下百姓请命,好好为陛下奉献自己的忠心。他不在乎这些官员的眼光,就如当初他不在乎那些嘲笑他的眼光。他就是他,哪怕他烂到深潭,他也只是他自己,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他。再说他也不是孤家寡人,他还有陈氏,还有汤芷。他有母有妻,他有自己幸福小家。
“大人说的有理,可为官者不该像你说的那样,应该心怀大爱,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所说那样,那整个夔国就完了,我们的陛下也早就没有了,那你口中的靠山还有什么用?你背后的那些权势人脉还有什么用?”孙成克冷笑一声,“全然无用。”
箹横被孙成克话堵了脸红脖子粗,梗着脖子反笑道:“你终究还是年轻,年轻心盛。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大义凛然,觉得自己对朝廷、对百姓忠心耿耿。你去问问朝中的大臣,谁当年不像你这样。一股脑子觉得要忠心于民。但你忠心一直得不到回报,陛下不提拔你,上司不看你,你打算一直待在那位置吗?
看别人升官财,举家搬迁。你我都是人,凭什么我可以过神仙日子,而你只能紧巴巴地揪着衣服中的钱袋,人人都会眼红,都有属于自己的嫉妒心。看到那些人,你敢说你不嫉妒他们?”
箹横一番话确实击退了孙成克柔软的内心,年少时他就曾因为家境贫寒被同窗看不起,被人扔石子打,被人骂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看到其他人和和美美的生活,他是嫉妒。年少时,他怨过父亲,怨他抛妻弃子。他也怨过母亲,怨她留不住父亲的心。但等他再大一点,他也释怀了,他出生就这样,谁也不怨。
人生路如此长,他孤身来到世上,同样他也孤身离去。他明白路得靠自己走,怨不了天怨不了人,他彻底苦读,从穷乡僻壤里一路走来,可不是为在这里听箹横那些人人都知道的废话。
想明白这些,孙成克紧贴着汤芷,和声说道:“我嫉妒,但我不会像你那样,我有我自己的良心,我懂得忠心爱国。我妻这事今日要没个交代,你就别怪我到处乱咬人,将这娄子捅到陛下面前,求陛下为我做主。”
万泽闻言急忙急了,冲到箹横身边,想替箹横骂孙成克不知好歹,可话到嘴边还没说上来,便被箹横摆手打断,笑呵呵道:“你去告吧!我等着你去告!不过话说你一介平民,没有圣上的手御,你可去面圣吗?”
“我是今年的会元,无论如何陛下肯定会召见我,招我入殿试殿考。”孙成克咬牙回应着。
箹横闻言又再次笑了起来,讥笑孙成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成人难,毁人易。只要他花点钱,随意打通宫里面的关系,派大太监在陛下面前说点孙成克的坏话,以陛下多疑的性子,铁定会多找人去问。
只要把下面人的消息堵住,将假消息传递给陛下,让陛下误以为孙成克只是个空有才学却自私自利的不忠之人。
“你真是天真,在这京城里,你没有权势,你可以是猫、可以是狗、可以是耗子,却唯独不能是人。”箹横哼笑一声,不断打击着孙成克内心,“你把这京城想得过于简单,你不入官场,怕不知道我有多厉害。我可以让你见不到陛下,更可以让你身败名裂。”
“你打算利用流言!当今陛下是个圣明之人,陛下怎么可能认不得你这些障眼法。”
双方一来一回,每个人都企图打乱对方的心神,想在某个方面居人而上。两人正值僵持,突然间箹桁插入,看父亲一直为他辩护,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得意,抬手就要推孙成克。
孙成克没想到箹桁竟会来这出,不注意间没支好手上的力,差点没抱好汤芷。要不是他及时撑好脚,汤芷可能就要从他怀里摔出去了。
汤芷被这一弄,疼得闷声哼疼了一下,两双蹙眉紧紧夹凑在一起。
“疼!”
汤芷一喊疼,孙成克这边多少有点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