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尔能观人生几度芸薹黄?
濯足谷涧惊白鹭,
解衣花壑挂紫篁。
松风朗月岂用半文买?
一吟一醉笑侯王。
一峰望天下,
携酒追岚阳,
寸石寸土有行藏:
黥面人跃马;刘阿季横枪;
周公瑾点将;诸葛亮吊丧。
千古功名都何在?
茫茫。
琴书寄傲家返岭阳路,
五柳迎,
鹧鸪叫,
对风对月不用断人肠。”
浊酒一瓮,狂歌之曲不成曲,汉子酣然睡去。刘裕无语,打问不到想打问的东西,却不能让这位参军大人不语。把住汉子的两肩,筛糠般将他用力乱抖。抖醒了汉子,刘裕道:
“听歌中所唱,使君是九江郡人?”
“正是……正是九江柴桑人……春天来啦。庐山山下的三分野田,料也没人打理;杂草虽多,挡不住去年的种子萌出芽来。再过半个月,新苗在南风下张大了翅膀,有明月伴我锄禾归来……炊烟袅袅升起,春燕不嫌我门庭荒芜,与我一道重归旧巢——宅前的杨柳贮满浓荫,床上的清琴蒙着尘土,墙上挂两只羊羔大小的葫芦,一只装米,一只装酒……”
“够了!”
刘裕听烦了这不着四六的酒话,忍不得厉声大喝,惊得舱外黎初和几个兵丁快步跑进来看。刘裕挥挥手,打旁人离舱,扭头再看,这汉子又沉沉睡去。
轮圆了一个大嘴巴上头,汉子再次醒来重睡。刘裕道:
“使君在江陵的西军大营当差?”
“正是。”
“平日里忙吧?”
“不忙,我懒。”
“扶您上船时,见您挂着参军腰牌,牌子不是木的不是铜的,倒是块金旮瘩。您是桓刺史的参军?”
“是。”
“桓刺史还好吧?我们正要到江陵给营里送粮。”
“好得很,好的不能再好。他把长江中游十三万户百姓东迀,丁壮充军,老弱作役夫;又从这十三万户妇孺的嘴里强夺了人家预备春荒的口粮,充作军饷……”
“卑职听说西军和北府在江陵对峙得紧张,还没开打吧?”
“……”
呼噜声起,汉子翻然又睡,大巴掌又抡,汉子又醒。
“打起来了吗?”
“没打呢,打起来我就跑不脱了。”
“您不是回家奔丧?”
“正好回家……西军实控了二十多个州郡,战事在即,桓玄在州郡里强买强卖,征购百姓米谷。我已说了,那是百姓预备着春荒的粮食;粮没了,人就得死。我娘恰恰也死了,人皆有死,死的及时,不受罪了。这趟奔丧,我正好不愿再在西军干了……”
“西军参军,多肥的军职,怎能说不干就不干?桓将军帐下兵精将勇,小小一座江陵城,里面得守了个十好几万人吧?”
“二十万有余。桓玄老爹当年谋反不成,九万嫡系一哄而去,纷纷在荆、湘一带结坞自保,不服朝廷号令。当年桓家败了,桓玄仗剑独行,一二年间,尽收了他亡父的旧部。王恭谋反,桓玄率部与北府兵攻杀王恭,战后,这昏庸无能的朝廷为了给北府掣肘,竟将这叛臣之子拜为封疆大吏,实领大晋西军——荆州本部,又有五万兵马。近年朝廷动乱,桓玄领兵西伐巴蜀,又得了蜀东的三个郡,新添了七八万的生力军。如今挥师东向,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桓玄用一年时间,集结了荆、湘、蜀三地的二十万大军,以优势兵力陈兵江陵城,誓要在这长江中游一口吞下北府。”
刘裕长吸一口大气,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