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贵人有那么一瞬的哆嗦,可旋即就冷静下来,捧着心口,寒意森森地笑着:“那就看叔叔了,只要叔叔能把大石头砸碎挪开,我就能扶持着太子好好走下去。”
索额图夫人离开平贵人的住处时,赛龙舟的热闹也散了,各家夫人都66续续离宫。她也于人流之中不知不觉地退了出去,但半路遇见惠妃和明珠夫人。好些天不见面,明珠夫人简直憔悴得不行。索额图夫人心里头笑话她家中鸡犬不宁,但表面上和和气气。憔悴的明珠夫人也摆出高傲的神情,可到底不如往昔。
两边没有同行,索额图家的先走开。惠妃陪着明珠夫人再走了几道门,路上两人轻声不知说些什么。将离别时,明珠夫人道:“娘娘且等一等,事情总会有个结果,老爷说了,要紧的是您一定把自己离得远远的。”
惠妃眼中掠过几道寒光,却又满足地点点头:“我就等着了,嫂嫂自己也保重。容若的事别太操心,几时我见了他,也帮您劝劝。”
两边不久就散了,惠妃往回走,想去翊坤宫看看宜妃。难得她生了个儿子,宫里人却只顾着热闹过节,她一个人在翊坤宫多少有些冷清。来时宜妃正在和恪靖说话,小丫头把今天的事都告诉额娘,更乐呵呵地说:“今天那个叫毓溪的小姑娘,老跟着胤禛他们玩耍,姐姐她们就说,将来讨来给胤禛做福晋。”
也不知恪靖说的姐姐是哪个,但公主们年龄渐大,女娃娃心智本就比男娃开得早,公主们如今说的话,再不能当童言无忌。惠妃和宜妃对看一眼,等打了恪靖,宜妃冷笑道:“那边可真利索,儿媳妇都挑好了,这才多大就要放在一起培养感情吗?她们可真做得出来。”
惠妃劝她:“没影的事,你不高兴什么,如今养身体要紧,太医怎么说来着?”
一语说得宜妃顿时鼻尖儿泛红,脸上痛苦万分,哽咽道:“稳婆说我伤得不轻,和太医讲了,他们都说我若养不好,难再有了。”
面前的人那样悲伤,惠妃心底却生出十二分的高兴,可即便这股子高兴劲儿要溢出来了,她也好好地掩藏在心里。她更不明白宜妃伤心给谁看,难道在她看来,这宫里会有哪个女人,乐意看到别人多子多福?
再想起今日明珠夫人递进来的消息,她心中虽忐忑不安,可深知做不成这件事,她和儿子都没有前途可言,反正早晚都要走这条路,显然是现在走起来,要顺当得多。
“惠姐姐,您说我还能有吗?”宜妃哭泣着。
惠妃忙收敛心思好好安抚她,面上含笑心中挖苦:“怎么不能呢,你还很年轻。”
端午节的热闹渐散,咸福宫里一贯的冷清。那日佟嫔说借端午节想法儿解了觉禅氏的禁足,皇贵妃果然点头,大抵是觉得妹妹不论跟谁在一起也难得皇帝钟爱,既然她喜欢觉禅氏这个伴儿,总比叫她孤孤单单好。
今日觉禅氏跟着佟嫔也看了不少热闹,这会儿带着许多赏赐和礼物回来,要呈献给温贵妃,走进正殿时,正听温贵妃说:“她们都走了?”
冬云应答着:“基本都离宫了,这会儿工夫也不能有人再进来。奴婢去前头瞧过,几位夫人真是没有进宫。”
温贵妃则冷笑:“真是奇了,往日上赶着进宫见我,如今我也没说撂脸色给她们看,怎么反而都不来了。她们这样子,要么是和我生分,要么就是再另打什么主意,我还不了解她们吗?”
觉禅氏走进来,温贵妃看到她并没停下这些话,似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被人听去也无所谓。
“这些东西,你挑喜欢的留下,其他都让冬云她们分了吧,我这里不缺什么东西。”送来的礼物,温贵妃不入眼,懒懒地吩咐觉禅氏,再听她交代了几句前头的事。觉禅氏正告辞要离开,温贵妃却把她叫住,让冬云几人下去,私下问她,“我瞧着你比从前好太多了,是真的把那边都放下了?可我听说,上回那个莫名其妙的侍卫,也是莫名其妙死在纳兰容若手里的,看样子他对你,似乎没放下。”
多年前,觉禅氏觉得温贵妃尊重她的感情,觉得德妃践踏她的真心。如今才觉悟,德妃有她的立场。作为皇帝的妻子,她不能容忍皇帝另外的女人有异心,至少那样才能让她在后宫活下去。而温贵妃所谓的尊重成全,不过是为了牢牢拴住自己,为她办事,为她出谋划策,而这恰恰会不知在哪一天,就把自己送上万劫不复之路。
“还是之前说的,嫔妾已经心如止水,只想在咸福宫好好侍奉您。”觉禅氏再次表白心意。到如今她和温贵妃断了纳兰容若这个维系,温贵妃对她不放心,仿佛这句话反反复复地说,才能让贵妃觉得自己尚值得利用。
“可我对皇上的情不曾变过,我仍旧希望有一天他能重新看待我。”温贵妃看着她问,“所以我想,你那样深刻的情意,怎么会说断就断了?”
觉禅氏深垂眼帘,淡淡地说:“娘娘与皇上天经地义,您一辈子都是皇上的女人。嫔妾则是执迷不悟,如今清醒了,只愿娘娘能与皇上天长地久。”
温贵妃喜欢听这句话,不自禁笑起来,满面是对于未来的憧憬,语气温柔地呢喃着:“天长地久,真好。”
时辰点点滴滴过去,随着夜幕降临,宁静的紫禁城仿佛不曾有过白天过节的喧嚣。承乾宫里四阿哥坐在灯下朗朗诵读,皇贵妃端一盘点心来,却被儿子拒绝说:“吃饱了就犯困,背书要潜心静气,额娘不要心疼儿臣,我一点儿也不饿。”
皇贵妃嘟囔着:“如今胤禛同额娘讲话,总是这样文绉绉地客气,胤禛是不是不喜欢额娘了?”
这边母子俩,总是做娘的爱对儿子撒娇,胤禛又很疼母亲,忙撂下书来哄她。皇贵妃这才笑嘻嘻地问:“今天那个毓溪小丫头,你喜欢吗?”
胤禛怎会想到未来的儿女情长,对于孩子来说,毓溪粉雕玉琢可爱聪明,是个很好的玩伴,当然点点头说:“毓溪很好。”
皇贵妃笑道:“额娘觉得毓溪比你的姐姐妹妹都漂亮,是不是?”
胤禛却摇摇头,“那儿臣觉得,还是温宪好看。”
“你就喜欢妹妹。”皇贵妃嗔怪,拉着儿子的手晃悠着说,“我听说今天几个姐姐起哄,要毓溪将来做你的福晋,胤禛怎么看?”
胤禛笑出声:“额娘怎么说这个,儿臣才多大?您可别耽误我背功课了,今天太子哥哥向皇阿玛请旨,以后要和兄弟们在一处读书,我可不想输给皇兄们。额娘,我要背功课了,您去歇着好不好?”
皇贵妃不情愿地拍拍他的脑袋:“有了书房就不要额娘了,你以后可别这样对自己的福晋啊。”
可胤禛根本没用心听,推着额娘要她出去。皇贵妃被儿子“赶”出来,倚在门前看他又端坐回桌前诵读诗书,耸了耸肩对身旁的青莲叹息:“还是小时候好,天天黏着我。”
孩子小都爱黏人,岚琪这边正满满都是这份幸福。是夜本该好好地睡觉,屋子里突然有动静,蒙眬醒来听见胤祚哭着喊额娘。岚琪翻身起来,绿珠几人已打起帐子,瞧见儿子一身寝衣被抱来。绿珠轻声笑着说:“六阿哥尿床了,哭着要来找额娘睡。”
胤祚一入母亲的怀抱就安静了不少,岚琪笑他:“额娘都没骂你,你哭什么?羞不羞啊,多大了还尿床?”
小家伙抽抽搭搭地说他梦见大龙船了,梦见船在水里游啊游,后来就被乳母弄醒了。正如额娘说他不小了,现在会觉得这是很害羞的事,所以才不想在自己屋子里待着,要来找额娘。
岚琪问儿子:“回自己屋子去睡好不好?额娘陪你过去。”
“不要不要。”胤祚死死地抱住母亲的脖子,折腾一番已经犯困了,眼皮子沉甸甸的,掀不起来,嘴里还含糊地说着,“胤祚要跟额娘睡。”
岚琪只是逗逗他的,儿子很快就在怀里甜甜入睡。虽然连太皇太后都担心会把六阿哥宠坏,可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溺爱他。不自觉地就会把胤禛当大儿子,觉得有哥哥在,弟弟即便不那么优秀,也不要紧。
再者,胤禛养在皇贵妃那儿,她才会以旁观者的态度惦记皇贵妃的教养是否妥当。但胤祚跟着自己,就不像看别人那样看得清楚自己。兴许她还不如皇贵妃,可儿子在身边,除了爱他,仿佛其他的都无所谓。
端午节后,如胤禛那晚对皇贵妃所说,因为太子自己提出来不想和兄弟们太生分,要一起在书房念书。玄烨也希望看到他们兄弟能够感情深厚,既然是太子的心意,他应允下,隔天就让太子和兄弟们一起念书。而书房这边因为从此要伺候太子,便多加了人手,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诸位阿哥。
天气渐热
,玄烨偶尔会来永和宫歇个午觉。说是午觉,也不过阖目小憩片刻。岚琪说他有工夫来回乾清宫和永和宫,还不如在乾清宫歇着。玄烨便嘀咕:“那你天天来乾清宫陪朕吗?”
岚琪知道他的心意,不过就是想来看看自己说说话,心里甜甜的,嘴上却矫情地说:“皇上也没天天来,做什么要臣妾天天去?”
两人斗嘴说几句玩笑,总能解身上的疲劳。这些日子沙俄又不安分,好端端地再次跑回了克萨那座孤城。玄烨正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再次驱逐,这几天总为了这个烦恼,难得来岚琪这边,就不愿想朝廷的事。
这会儿歇了片刻,便起来要吃茶提神,正吩咐李公公安排下午见哪几位大臣,抬眼看到胤祚的小身影在门前探头探脑,一时喜欢,便让他进来。小家伙跑到皇阿玛面前,满脸渴望地说:“皇阿玛陪胤祚玩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