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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会稽诸事尽 (第2页)

那是五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凛冬,天寒地冻狂风刺骨,他被埋在雪地里多时,身上的棉衣早已被雪水渗透,变得沉重又冰冷。

还是少年的瑞青推开覆在身上的尸体,用自己已被冻僵的手指,插在结冰的崖壁上,一步步往上爬。那是个不足半丈高的断崖面,若不是他运气好,掉在这一块平凸起的山石上,他早摔下那万丈深渊了。

这矮断崖放在平时可能跳上一步便可快攀起,可眼下,他动作缓慢,步履维艰,两只手臂已完全使不上力,纤长的手指指尖开始流血,顺着冰面往下,似在作画,划出条条诡异又妖艳的红。

可能是老天怜悯,终于让他活着爬上了崖,少年仰面躺在雪地上,连细密的睫毛上都满是雪花,他正一口一口呼出团团热气,就像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散。

刚刚喝下的毒药始终在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明明已经冻的僵硬的躯体却感觉不到寒冷,他摸着胸口如雪般冰冷的琼脂玉佩,眼前闪回过惊心动魄的逃亡路,他能到哪里去?他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这么想着,还不如刚才就在那山石上等死好了,何苦还如此艰辛的爬上来?少年想嘲笑自己,却现嘴角已经僵的动不了了,黑暗慢慢向他袭来。。。?泡?沫?书?阁?独?家?整?理?

“醒醒!”有谁在拍打他的脸,身上渐渐生出暖意来,让他的手脚痒一般的疼。少年被疼痛唤醒,睁眼见到了一位鹤却拥有年轻风俊面庞的人,一身白衣气质非凡,似天上神仙,他以为自己命好,死后还有神仙来接他去天上,后来才知道,这是殷逍凡。

殷逍凡将他救到一座小木屋里,升起篝火,躲过了这个冬天下的最大的一场暴雪。

当年的殷逍凡喜好练丹制药,现少年身中剧毒,无药可解,一时忍不住,喂他吃了自己新制的丹药,这丹药即是毒也是药,恰好救了少年一命。

但他说:“我这药只能保你一年无恙,一年后你便会毒法身亡,如果不想死,可以到秦岭崤山茂奚阁找我。”

殷逍凡给了他一小块碎玉并告诉他如何使用,随后惋惜道:“可惜眼下我还有要事,不能带你去,若你我有缘,我便在茂奚阁等你。”

说罢,留了少年一人,这神仙一样的人便离了木屋,失了踪影。

他想了很久要不要活下去,麻木的吃了殷逍凡留下的干粮,躲在篝火旁恢复了体力,等雪停后,慢慢往城里走去。

他运气确实好,活着爬上了山,遇高人解了毒,在城里又被一位慈眉善目的官员带回了家。他大概以为少年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其实,他现在与乞丐并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他现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于是离开了官员家,独自一人前往崤山寻找茂奚阁。

再后来。。。殷逍凡现自己一念之差,给少年吃的药让他身上的毒再也无法祛除,心里头愧疚,收他做了徒弟,留在这洞天福地的茂奚阁里慢慢为他研药解毒。

————

瑞青从怀中取出装着祛毒丸的小瓶:“这便是师父为我备下毒祛毒丸,解不了毒,但能抑制毒,上次在健康城外是因我一时大意,失了药瓶。。。”

半夏第一次听他讲过去的事,即开怀又忧伤,原来他的心真如大海,竟能藏下这么多的过去与苦难,从来不向旁人吐露半分:“那这次又是为何毒?”

“治风寒的药与祛毒丸药性相克,寒气入体了”

“那,怎样才能把寒气去了?”

瑞青微微歪头:“白轩昂的方法很好,引入末梢,点穴封住,等寒气自行散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露出有些不甘的神情来,倒惹得半夏心宽几分:“真的?”

“我欠了他一份人情”瑞青缓缓道:“只是。。。”

“明日再说吧,天亮还早,你快快休息”她双手按在他肩头,想让他躺下。

瑞青任由她动作,看着她,眸光流转:“你打算,继续坐在地上?”

半夏一怔,她倒没想着自己,却见瑞青往里挪了挪,为她空出一半位置来:“上来”

她脸刷的红了,踌躇着,和衣躺在了他身旁,心怦怦直跳,半夏暗想:这哪里能睡的着呀?

他的呼吸与气息近在咫尺,温润的声音似泉如海:“半夏”

“嗯?”她测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大概是夏天。。。她手心都沁出了汗。。。

瑞青却只唤了她一声,牵过她的手,阖上了双眼。

他手掌干燥,虎口处有着长年练武的薄茧,骨节分明的手指与她的交缠,那清香的药味弥漫在两人之间,半夏深深吸了一口,还有一股瑞青身上。。。淡淡的。。。清冷味道。

她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大概是睡着了。。。半夏眼尾微红的双眼扫过瑞青微薄的唇与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他细长的睫毛上,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触碰上去,这样俊雅的人。。。多年未见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真好。。。

她小声的开口,呼吸缠上他的呼吸:“我要谢谢你的师父,如果不是他,我就见不到你了。。。”

——————

柯百里这几日从酒楼里寻了些上好的佳酿,日日沉醉,惹得身上钱财骤减,他倒不以为意,行走江湖,谁人会腰缠万贯的嘛?

他习惯性的跳上一棵参天大树上,一身灰衣隐在夜色中,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埙来,小吹一曲,埙声凄婉,与他这潇洒自如的形象颇多差距。

自从玉奴跟着她爹的草台班子去了健康城,如今这会稽郡里已无人会唱他的曲了,只能自娱自乐,自己吹奏。亏得有个徒弟偶尔需要他的帮忙,让他有事可做,否则他整日待在景丛坡上,定是百无聊赖。

这埙已跟随他多年,圆鼓鼓一个一直被他挂在腰间,和他的酒葫芦一样,是柯百里必不可少的宝贝儿。他停了吹奏,摸上埙略有磨损的边缘,许是酒意醉人,他心里头感叹,不由吟上一句:“晓风卷帘雨如织,江南日暮云烟里~”

他白日里喝的太多,但又实在忍不住回味,手伸向腰间,准备将葫芦里最后那半壶佳酿饮尽,不料手一滑,酒葫芦竟掉了下去,哎呀!他的宝贝!

柯百里赶忙翻身去抢,好在他虽有些醉酒,但轻功了得,在宝贝摔碎撒了一地之前夺了回来。

他正暗喜,忽听见道旁民房里出一阵奇怪声响,似是桌凳被拖着在地上滑行,隐隐还藏着人呜咽的声音,柯百里正奇怪,又猛然一声罐子摔碎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中格外刺耳。

此地靠近景丛坡,附近只有这一户人家,院子里黑灯瞎火,若是有人还没睡为什么不点个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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