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都怪我,当年是我准备了那碗落胎药,都怪我这老奴”
说着,突然怒,她居然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还想再扇,却被蔡娘子拦住了。
蔡娘子叹了口气,说“往事已矣,嬷嬷何必自责,况当时,您也没做错。”
若说心里不怨,那是不可能的,但就像她说的,往事已矣,且放在世家大族,那往往是最合适的办法,她自己就出身世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话虽如此,秦嬷嬷还是很难过,都是她的倏忽,才将小娘子造至如此境地。
沉寂了会,蔡娘子再次开口,“在你们接红豆走之前,我有几句话要提前说明一下,红豆是我十月怀胎,仔细将养好不容易才养活的闺女,没有半分想卖她求荣的心思,若不是那边逼得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我们断不会求助府里分毫,红豆的现状你们也瞧清楚了,她未婚先孕,说点实在的,在当今这个世道的确为世人所不容,若你们觉得红豆有辱段家的门风,那我”
未等蔡娘子说完,沛叔便抬手打断她的话,“素芬你不必多虑,来之前大人特地交代过,让我们一定要安稳妥当地接小娘子回府,且小娘子回府后,便是我们段府唯一的正正经经的嫡小姐。”
前面的话,蔡娘子微微颔,已然猜到并不吃惊,待听到后面一句,她神色诧异,正欲问什么,却见帘子一掀,走进来三个人。
突然被打断,蔡娘子只好暂时按捺下疑问,抬头望去,沛叔与秦嬷嬷也齐齐看过去。
走进来一男两女,男的不过是个小童,忽略不计,剩下两人皆是容貌昳丽的俏女儿家,年龄相差不过两三岁,身高也差不多,远远一望,还真叫人分不大清,几人却一下子将目光锁定到了最前头那人身上。
眼看见与段大人有半分相像的面孔,沛叔与秦嬷嬷再也坐不住,立即站起身,激动地打量。
没错一定是他们家大人的亲生女,那尾端稍弯的柳眉,那略显挺拔的鼻梁,无一不与他们家大人如出一撤,至此,两人心间所有的疑虑全部消失殆尽。
他们带着身后的丫鬟小厮,激动地走上前,站好,随后,齐刷刷地给蔡红豆行了个礼。
“小娘子安好。”
动作文雅,姿态万千,一瞧便是大家风范。
蔡红豆却被吓了一跳,其实刚刚他们来时蔡红豆便已经察觉,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人,怕是山下的村民或者县丞公子那边的人,她才没敢出来,后来青豆悄么么过来偷听,确定他们是段府的人,才回去告诉红豆,蔡红豆这也才匆匆赶来。
心里忐忑不安,蔡红豆却呼了口气,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微微抬手,“诸位快快请起。”
在段府来人之前这段时日,蔡娘子抓紧教导了她一些世家礼节,就为了见面时不至于太过粗俗莽撞。
以后的路得她一个人走,再没有人能挡在她面前,她需得尽早坚强起来。
众人直起身子,再次挺直站好,秦嬷嬷按捺不住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眼角含泪,“小娘子,老奴们来迟了,您受委屈了。”
蔡红豆不自在地笑笑,想抽回手又强自按捺住了,她望了蔡娘子与蔡老三一眼,顿了顿,道“嬷嬷不必这么说,咱们先坐下聊吧。”
“好,好。”秦嬷嬷仍旧殷殷地盯着她,神情热切异常,恍若她是世间的无上珍宝。
蔡娘子知晓自家大闺女还不习惯世家这种作风,忙走过去,拉住秦嬷嬷,将她拉开,“嬷嬷,你们一路奔波,远行而来,想必还没用早膳,就在这里用早膳吧。”
秦嬷嬷依依不舍地松开蔡红豆,观她面皮泛红,浑身不自在,也知晓她还没接纳自己的身份与段府这些人。
这些事急不得,日后来日方长。
想罢,秦嬷嬷松开了手,转头看向蔡娘子,“也好,打扰你们了。”
知礼地用过早膳,两个丫鬟收拾锅碗,沛叔同蔡老三凑到一处闲聊,秦嬷嬷则和蔡娘子出了门。
蔡红豆坐在一旁怔怔的,颇有些回不过神。
她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旁边立着的一个俊俏丫鬟忙走上前,姿态极其优美地给她斟了杯茶,交给她,还笑笑“姑娘若想做什么,不必亲自动手,只管使唤我们便是。”
另有一人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一件大髦,给她披到了身上。
这两人随秦嬷嬷一处来,一个名碧血,一个唤丹心,皆是跟过来伺候她的。
蔡红豆知道自己迟早要习惯这样的日子,推拒反而显得小家子气,遂也不矫情,接过茶杯,微微一笑,垂下眼帘认真抿了口茶。
那边,秦嬷嬷与蔡娘子走到一人烟稀少的地儿。
两人走着,彼此间却是沉闷异常。
秦嬷嬷望着前方,突兀开口“素芬,当年的事,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怨气”
蔡娘子沉默许久,苦笑一声,“嬷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何必再提。”
秦嬷嬷停下脚步,看她,“你心里若有怨气,便只管怨我吧,当年老夫人不忍心将你赶走,是我提议,留你下来对段府对你自个都不好,不如放你离开。”
蔡娘子垂着眼眸,淡淡一笑“嬷嬷,我说过了,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想追究,您也看到了,我生活虽然不富裕,却也圆满,红豆的事一解决,我心里当真没有任何遗憾了,那些事,该过去就过去吧。”
秦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道“无论如何,感谢你将红豆生下来,为我们段家留了根苗儿。”
“红豆亦是我的女儿,我疼她爱她,并不为她另一半血液姓什么。”
说罢,蔡娘子方觉这句话不太对头,她抬起头,诧异道:“嬷嬷这话何意什么叫留了根苗儿”想到刚刚未问出的话,又道,“还有您刚刚所说,唯一的嫡小姐是何意”
闻言,秦嬷嬷却沉默下来,她脸色灰败,遥望远处的群山峻岭,眼神空落,一时间,浑身都散痛苦绝望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收回视线,看向蔡娘子。
“素芬,咱家大人,膝下全然空虚。”
蔡娘子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嬷嬷再次沉痛开口“大人他,膝下连个小娘子都不曾有。”
蔡娘子猝然睁大眼,不可置信,“这是怎么回事公子,公子怎么会”
秦嬷嬷闭上眼,痛不欲生,良久,她将当年她走后的事情缓缓道来。
当年,她走后不久,段修瀚大婚,虽然他为她的早逝悲痛不已,但与谢家的婚事早就定下,两家商量好了良辰吉日,也已下定,万万不可能推迟婚礼,更别说谢家姑娘乃老夫人的娘家,这是两家亲上加亲的好事,自然更不允许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其后,他顺利娶妻谢氏,谢氏温柔大方,体贴宽和,很好地抚慰了他心间的痛,时间久了,她早逝的悲痛也就渐渐消去。
后来,谢氏有孕,老夫人便给段修瀚抬了两门妾侍,一汪氏,一连氏,谁想三个月后,汪氏运气极好地有了身孕,一时间,段府众人皆喜气洋洋,走路带风,如同过新年一般热闹喜庆,谁都知道段氏子嗣稀薄,到了段修瀚这一代只剩下他一根独苗,眼下两人先后有孕,可不得让老夫人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