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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第1页)

前皇后早逝,二三兩個皇子的生母當年都只是庶妃,本來他的生母早已被封為了繼後,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后,是他這嫡長子身份的保障,可太上皇偏又追封了源瑢的生母為繼後,也就是同樣給了源瑢一個嫡子的頭銜,這用意還不是昭然若揭麼?

這件事與另外一樁變故,都發生在他十五歲那年。以至於當他僅以十五歲稚齡就執意離京就藩,外人都以為是由於不滿於父皇的這個決定。其實這理解也說不上算錯,他確實有心用自己的行動向父親宣告:您再不用為難猶豫,我樂得成人之美!

他去陝西就藩做自己的秦王,樂得逍遙自在。王智他們傳話說皇上聖躬違和,已開始著三皇子監國,他也聽而不聞。

他是更有資格,那又怎樣?恐怕民間很多人都根本不知道世上還有個二皇子源琛的存在。外人或許替他惋惜,覺得本該屬於他的東西被源瑢搶了,他卻不介意,也只能讓自己不去介意,不然又能如何?

他並非心懷婦人之仁,骨肉相殘的事不見得不敢做,但要看是為什麼,為爭權奪利?那簡直是笑話。為了區區一個皇位去弒父殺弟,無異於瘋狗為一根肉骨頭而撕咬爭搶。別人眼中至高無上的權柄風光,份量不至於就高的過自己的人格。

他當時想得明白,等到父親去世,只要源瑢能容得下他,他便做個閒散藩王,若源瑢找他的麻煩,他寧可隱姓埋名遠走天涯,也不會學明太宗搞什麼靖難之變。那種表面風光、背後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他不屑去做。

離京時本來打算再不回來的,可去年聽說父親病情危重,接到父親親筆寫下召他回京的書信,看著那顫抖無章的筆觸、慈愛殷切的字句,他還是心軟了,返回了摯陽宮。

這一趟回來,母親對他冷淡依舊,父親待他的態度卻與從前判若兩人,他以為只是人之將死,對親情更加眷顧罷了。

卻怎麼也想不到,抵京半年之後,父親竟然立他為儲君,並很快下詔遜位,將皇位傳給了他。

他也不止一次地問過這是為什麼,父親每一次都會笑著回答:這是理所應當的事,還需為個什麼?

哪有什麼理所應當?從前什麼兩位皇子同學政事,什麼追封繼後,什麼擢源瑢監國,難道都可以被這簡單一句敷衍就抹殺不見?

是源瑢做了什麼,令父親失去了信任?他心底存著疑,卻看不出蛛絲馬跡。父親與源瑢之間仍然親厚如初,不見半點離析,邱昱接手的錦衣衛也未曾偵測到過什麼痕跡,源瑢覬覦皇位也沒有對父親下手的必要。

到底是為什麼,他一直不得而知。

國朝發展至今,可以稱得上是禮壞樂崩,讀書人中也多是自私自利趨炎附勢之徒,秉承正統、維護天道的人沒那麼多了。朝臣中沒幾個會來勸諫太上皇立他,這從他們對待他這位帝的不合作態度就可看得出來。很顯然,他們中的多數都已經把源瑢視作了儲君,很可能還為此做好了各樣準備。

太上皇的這個決定出乎全天下的意料,明擺著是臨時變卦,卻沒人知道原因。他還通過手下得知,連太上皇后也是一頭霧水。

大臣們都手足無措,尤其是經歷了他這一年來大力肅貪之後,那些人背後都稱他為暴君,恨不得趁著太上皇還活著,攛掇的他老人家收回成命,改立三皇子才好。

源瑢自己則更不必說了。這一年來為了避嫌,刻意在他面前裝孩子,裝花花公子,可暗地裡又做了些什麼?百姓之間將喬安國的朋黨稱作「閹黨」,實際他清楚,那些人都該被叫做「潭黨」才對。

喬安國其實遠沒外間傳說的那般神通廣大。宦官再怎樣權勢滔天也不過是個天子家臣,是個奴才,權柄都拜皇室所賜。表面看來是太上皇的寵信扶植起了喬安國,實則三皇子在背後出了大力。

喬安國早就以侍奉太上皇之便與源瑢混得熟稔,以私交為名,明目張胆出入潭王府,既為源瑢收攏權力,又替源瑢擋了所有的壞名聲,其手下即是源瑢手下。

換而言之,朋黨遍天下的不是喬安國,而是喬安國背後的三皇子。那些佞臣有膽量對皇帝陰奉陽違,都是因為有源瑢在背後撐腰。

當他不知道麼?他不過是還沒有去發作罷了。

如今這境地又能如何發作?來找父親明說源瑢在帥同群臣給他拆台,要父親出面主持公道?別說這種告黑狀博憐惜的手段他打小就不屑於用,眼下太上皇在太醫口中就是個隨時可能病發去世的人,他又如何能拿蕭牆之禍來煩擾父親?

源瑢背後捅刀,他也只能私下還招,在一牆之隔的後宮,父母和妹妹面前,兄弟倆都默契地裝出一團兄友弟恭的和氣。以至於三個親人誰都拿不準他們之間有無爭鬥。

看得出,他當初是將這個三弟揣測的太好了,皇位若是真傳給了源瑢,他身為更正統的繼承人,是絕不會為其所容的,到時頂好也是落個隱姓埋名避走他鄉的結果。

一家親人落得這般結果,真是好沒意思。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父親這前後迥異的作風,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他一直想向父親問個究竟,這又是何必?何必要違背所有人的意願來立他?

可是問也是白問。一年來父親雖時時流露出誠懇相待之意,但一聽他將話題轉到此處就來抹稀泥,而且這麼多年被冷落,他也早已忘了如何與至親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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