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忽忽中,有种醉酒后站立不稳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还和娘正吃着我最喜欢的酒酿汤圆的,我没发病啊,为什么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感觉像在飘!-----”
我努力地动了动双腿,却感觉不到自己身体有任何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这----这是在哪儿啊?----”我望着眼前陆离怪诞的景象,头脑中一片迷茫。
今晚正是月圆,我能感受到,月光抚摸我后背的柔和,带着淡淡凉意的。我的眼前,是一片银黄色不知名的物事。银色的是月光。那黄色的、带着支离的碎叶一样的是什么呢?还有一根根长长的,上细下粗,像棍子一样的东西林立在我周围-----
四周安静极了,静得远处哇哇的夜鸦声,显得是那么大。不!它正在飞过我头顶!是头顶吗?又或者是后背??
“娘,-----娘?-------你在哪儿?宝宝好害怕------这是哪儿呀-----”
我重复着这样的话,确信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大。可是我听到的,却只有几声细弱得比呼吸更难捉摸的回响。而且,它们正在向着四周飘去,流泻进月光里,散发着令人胆战的寒意!
我听着自己万分诡异的声音茫然四顾,心里越来越阴冷。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正从我身体里抽丝一样的渗出来,渗出来------从每一个毛孔中往外溢,带动起更大的恐惧------
“叽——”一声促短又刺耳兽鸣从我下方响起。我低头看,一只暗红色,像狗儿一样长着大尾巴的动物闪电般窜了过去。我正在惊异自己何以会有如此灵捷的视觉,鼻中已闻到一股甜甜的野玫瑰花的香味。
一个十五六岁,长着月色一般清秀面庞,穿着粉红色纱裙(事实上我只看得到她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一样的裙摆。)的小姐姐,手里抱着一只灰白相间的野兔,来到我下方。她打了个哈欠,抬头朝我皱眉道: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呢。说说吧,你是哪儿的小鬼,到我们翠浓竹林干什么来了?”她的声音很奇特,听着让人犯困。
她也不过大我几岁的样子,居然叫我小鬼,我不禁有些生气,扭转头不理她。她侧转头来,十分不满地瞪着我道:
“你神气什么呀,不就当过几年的人吗?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也能变成人,有什么好得意的------”她咋咋呼呼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突然显得很生气地把怀里的野兔往地上一放,低头道:
“小琳,快出来,快来看小鬼!”
她话刚说完,我眼前一花,地上哪还有什么野兔,居然见到一个与我年龄相仿头扎两个小圆鬏的小姑娘揉着眼睛,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姐姐,我正睡得好好的,你干嘛吵醒我呀----”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个梦吧?或者--------或者是我眼花??可我分明的知道自己在急促地呼吸,慢慢,慢慢地睁大眼睛-------
“鬼---鬼啊!”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大叫一声。四周围飘飘洒洒震落下无数细长的东西,拂过我周围。——是竹叶,枯黄的竹叶。
本能告诉我,必须尽快逃离此地!可我的脚,我的脚完全不听使唤,跟本不像长在我身上!
我几近崩溃,恨不得立时就昏死过去,可偏偏仍要清醒地面对下方这个对着我的惊恐,讶异又不忿的小姐姐。
她皱起眉的样子仍然是月色般的秀美,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沾不上美的边:
“呵,我有听说过贼喊捉贼的,还真没见过鬼喊见鬼的呢!告诉你,我是妖,野玫瑰花妖!——你才是鬼呢!”
我的意识中,只有鬼是可怕的,至于妖为何物,却并不知悉。听她这一说,先前的惊恐稍减,可不快更甚,我颤颤恸恸顶了她一句道:
“你胡说,我不是鬼!-------不是-----------”我终于听到自己哭出声来,不管是因为生气还是后怕,总算还是挺得住的感觉。可底下却传来更为不屑的蔑笑声:
“切——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呀。告诉你,刚才竹林里鬼鬼祟祟进来三四个人,从麻袋里倒了两具死尸在林子里,扭头就溜。整个过程都被西山黑太子邬小关撞见了。我刚过去看过,一大一小,像是对母子,七孔流血,死得很惨,像是中毒!那女的穿着一件灰白底蓝边的粗布裙袄,头上插着一枝新鲜的紫菊花,长得很美呢。而那个小孩,衣着样貌,就和你一模一样-----------”
();() 紫菊花------紫菊花!我脑中突闪过一个温馨的画面。——夕阳的残辉中,我从身后拿出一朵偷偷从园里折的紫菊,插在娘的发髻边,看着她幸福的笑容-----
那时温情,正被惊惧一点点吞噬--------我脑子开始空白,思绪刹那滞停!小姐姐还在证明着我的无知,声调变得极不友好:
“你还不信?你不信,睁大眼睛看看自己到底在哪里!你都离地两丈,脚不着地地飘浮了,还以为自己是人啊?---------“
离地两丈?
我极目下望,却怎也望不到自己的脚。背后传来唦唦的竹涛声,无数枯落的竹叶从我身畔擦身而过,飘向前方那片银黄-------
我恍若惊梦!
原来,那些上细下粗,像棍子一样的东西是一棵棵竹子,而那片银黄色的,是落满竹叶的地面!而我,竟是背朝天际,俯浮在半空中!
蓦地,脑中无数个支离的画面拼接,无数种数说不明的痛苦在血液中复萌。
“熊雄!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
“喝下去,给我喝下去!----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爹------不要,不要啊爹-------啊------”
我听到一阵无声地撕裂声——巨大的恐惧中,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瞬间被扯开,散成许多纠结、矛盾,而单纯的自己,插翅般向四周迅速掠散。
“啊!怎么-----怎么会这样?陶爷爷!陶爷爷你快来呀!----------”
我听到地下传来小姐姐惊恐万分的声音,她好像看到了无比恐怖的情景,突然撒开腿,大叫着向竹林深处跑去。
我无心顾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