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徵在门外听着,纵使他对苏景同没多少感情,这时候也听不下去了。
“也对。”苏季徵听到苏景同平静的声音,“是不划算。”
苏季徵被这句话击中心脏,那一刻,他觉得他错了。
苏景同这时候不过九岁,他是怎么孤零零地在摄政王府中想明白他不是亲生的,又是怎么不动声色费尽心思找到他亲生爹娘,他和他亲爹聊天时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希望能回到他亲生爹娘身边呢?他听到他爹明明有钱但觉得不划算就不想要他回家时,他是怎么平静地说出那句“不划算”?
有那么一瞬间,苏季徵似乎窥见了苏景同的心,像一片荒芜的沙漠,而他在荒漠中沉默又漫无目的地孤独前行。
“自从把他卖了,俺家条件就好了,什么好事都来了,要俺看,早就该卖了,那小子保不齐是个扫把星穷命,他来俺家,俺家就穷,他走了,俺家就能家了。”
苏季徵气笑了。
苏景同却还面色如常,“原来如此,那确实该卖。”
“对嘛!”
苏景同又和他爹娘聊了一会儿,苏季徵第一次现他这个便宜儿子实在有几分了不得,听到他爹这么评价,竟然能一直沉住气,还能冷静地继续扮演“天真无邪小公子”。
苏季徵透过门缝观察苏景同,其实他和他亲生爹娘长得完全不像,那两人平庸的五官,生不出苏景同这么好看贵气的人,气质更是天差地别,难怪他们只有生的缘分,没有养的命。
苏景同耐着性子陪他们聊到尽兴才离开,从头到尾没提一句自己是谁。
苏景同走出门时,看到了一旁的苏季徵,冲他点了点头,像什么都没生一般离开了。
他不需要和苏季徵交代什么,苏季徵清楚一切。
那以后,苏季徵对苏景同开始上心了。他突然觉得他和苏景同是该当父子的。老天让他们当了父子,想来是有缘。
只不过亲近苏景同是件难事,这孩子几乎没有情绪,苏季徵完全没法从他永远平静的眼睛、永远客气的话语中看出他到底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苏季徵试着把自己的重心挪到苏景同身上,像他小时候需要的那般陪他吃饭,陪他睡觉,苏景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配合他扮演着父慈子孝。
直到在无人的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苏季徵试图教苏景同读四书五经,苏景同实在不爱读四书五经,演都懒得演,把书丢到一旁,才开口道:“没人了,就不用演了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平静地像他找亲生爹娘那天一般。
苏季徵愣住:“不是演的。”
“哦。”苏景同这么说,但苏季徵就是能从这句“哦”中听出他的不信。
苏季徵解释:“父王认真给你讲书,不是为了演。”
苏景同又“哦”了一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苏季徵只好道:“父王知道,是父王以前忽视了你,父王对不住你,往后不会了。”
苏景同沉默。
“你只管看着吧。”苏季徵把书捡回来,“父王会证明的。”
“哦。”苏景同说。
顾朔仔仔细细把苏季徵的话倒腾了两遍,特别是苏季徵描述的苏景同的性格,这和现在天差地别,准确来说,只有苏季徵描述的幼年黏糊的苏景同还能找到一点现在苏景同的影子,其他时候冷淡得像活死人。
行尸走肉。
麻木。
这两个词冒出脑海时,顾朔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可不就是行尸走肉和麻木么,也许苏景同的生病不是从成为姜时修以后才开始的,也许从小就有了征兆。
就像他在皇宫进学时,总是呆,对什么都没兴趣,这可不就是情绪不好生病了么?
而那时,他们都以为苏景同是单纯的冷淡。
苏景同呆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亲爹娘对他的存在无所谓,甚至还庆幸早早卖了他,养父是为了给儿子找个替身,皇宫一起进学的皇子们厌恶他至极,才刚来就恶作剧让他从轿辇上摔下来摔破头,后来是不欺负了,只是孤立,谁也不跟他说话,谁都离他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