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菜被盛上来又被从桌上撤下去,萧九矜拿起桌上酒盏抿了一口,酒盏里装着的是皇帝最爱喝的十里香,却不是寻常筵席常喝的酒种。
而近日这十里香则是较往常香气更浓,萧九矜想起萧祺似乎也爱喝,环顾周围,却又意识到今日皇帝寿宴,萧祺分明在京却又未到场。
萧九矜看着在场众人都一副局促却不敢离席的模样,深深叹气。
「朕有些乏了,诸位自便。」皇帝或是也坐的不耐烦了,喝了几杯酒,终是起身离去。
萧九矜则是见皇帝走了,也低声跟一旁随侍的宫女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去。
她先去了趟御膳房要了两盅十里香,随後便乘上出宫的马车,向宸王府驶去。
秋夜,明月被层云遮掩。星辰垂落,整片天空都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
「叩叩叩。」
萧九矜敲响了宸王府的门。
「吱呀」一声,大门被向内拉开。
开门的不再是宸王府的下人,而是萧祺本人。
萧祺一身麻衣,脸色苍白丶眼底还有乌青,看上去是十分憔悴的模样。
而萧九矜这才透过空隙,看见宸王府内挂满了白绸。
「三哥,我能进去麽?」见到宸王府中景象,萧九矜也笑不出来了,只是轻声询问。
「今日父皇寿宴上喝的十里香,你没来可惜了。」
她勉强扬了扬嘴角。
「我给你带了点。」
萧祺沉默,却微微侧过身子,给萧九矜让出了个可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萧九矜走入这宸王府,宸王府的院子里,花圃中的各色鲜花颜色已然黯淡,仿佛再过不久,就要凋谢。
竹架的秋千已蒙上薄灰,隔着云层,清冷的淡淡月光照在院子里,就像给一切都蒙了层薄纱。
萧九矜走入灵堂。
她将那两盅酒放下在身侧,然後跪到了蒲团上,对着上面许芸的牌位,深深地磕了两个头。
芸姐姐,一路走好。
她心中如是想到。
「九妹。」
萧九矜听见萧祺的脚步停在了她的身後。
她等着对方说话,可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丶目光也没有停留在她身上——而是停留在她面前那牌位丶或是牌位旁,虚空中的某处。
许芸的棺椁已在半月前便下葬,可显然,萧祺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三哥,你别难过了。」萧九矜从地上起来,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
事实上自许芸身故,她便再没有见过萧祺。或是因为心中总有些害怕,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实际上萧九矜知道,许芸一步步走到如今,或许与她们的相识脱不开关系;许芸不是傻子,萧祺自然也不是。他们或许都知道,自己苦心筹谋的,不只是谢绍或是皇帝的爱或信任。
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却无意挑破。
「怎麽可能不难过。」而面前,萧祺微微笑笑。
「没事,你先去院子里坐坐吧,我拿点吃的来?」
萧九矜摇头,正想说不用;而话到嘴边,却也收了回去。
萧祺端来了两碟小菜,又拿了一个酒盏开了萧九矜带来的十里香丶未自己盛了一杯。
「你在宴上应已喝了许多丶便不给你盛了;姑娘家家的,别喝那麽多了。」
萧九矜轻轻「嗯」了声。
「芸姐姐她……是心甘情愿的。」萧九矜想了想,说。
「我知道。」萧祺听了她的话则是愣了下,随即冲她笑笑,却又垂眸。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他说。
——萧祺端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你看这天,灰蒙蒙的。」他自嘲般笑了声。
「今日父皇寿宴,宫中,想必很热闹吧。」
萧九矜抬头看向他,萧祺的面孔在阴影中显得有几分不清晰。
「三哥……」
「九妹。」萧祺打断了九矜的话,「父皇封芸芸为英德威武将军,可这封赏,他分明可以在她大捷时便封,却偏要拖着……」
「她现在死了,倒是封赏得迅速!就好像……是在怜惜她身故,给她的安慰一般!哪里是赞颂她的功绩……」
——萧祺冷笑着,眼中满是悲戚。
萧九矜无话可说,她知道萧祺说得是对的;在皇帝心里,女子便应如皇后那般,规矩守礼,能做一个,完美丶精致的饰物,跟在丈夫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