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芜菁娘子离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相继退下,周遭静悄悄的,姜令檀不动声色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谢珩看向她的视线。
那一双眼睛,明明和之前一样,可每回单独相处,里头藏着墨一样的浓黑,总叫她心惊。
「早膳可还合心意?」谢珩淡淡开口。
姜令檀缓缓咽下口中的茶水,点头道:「嗯,都好吃。」
谢珩咬了一下舌尖,想到早膳时和她屋中一样的点心,他拿起来咬了一口,口中汹涌而出的甜腻,只会令他觉得恶心。
明明她亲手做的那些糕点,他就算不喜甜腻,也都能正常吃下,为何到了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只会让他想到儿时宫中那些令他作呕的画面。
这一刻,他有一种想要细细打量她的冲动,更想看看她那双手,和常人到底有何不同。
两人一时无话,姜令檀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里端着的茶水都凉了,她又不想放下茶盏发出动静。
「在想什麽?」谢珩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她手里的茶水,「凉了喝下去,夜里该闹肚子。」
姜令檀匆匆放下茶点,指尖紧张蜷了蜷:「殿下今日不忙?」
谢珩唇角勾了勾:「孤用了午膳就走。」
「难道善善不愿?」
不过是用一顿午膳,她吃穿用度都是太子的银钱,姜令檀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正当她内心纠结要说什麽话时,外头传来伯仁的声音:「主子。」
伯仁一贯稳重,会这样贸然打扰入了内院,那说明肯定是有事发生。
谢珩皱了皱眉,站起身,大步朝外边走去。
伯仁不敢耽搁,压低声音说:「方才武陵侯传了消息过来,施小侯爷已行至雍州,主子可要派人把小侯爷绑回玉京?」
谢珩看着伯仁,眼底神色不见半点惊讶,清冽的嗓音不急不缓:「不必,派暗卫跟着就行。」
「他若去寻应淮序也好,陆听澜也罢,都不必阻拦。」
伯仁恭声应下,然後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形的蜡丸,小声道:「这是三殿下从西靖传回的消息。」
谢珩伸手接过,捏开蜡丸,里头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张巴掌大的纸条。
能看出写字的人很没有耐心,有些地方字迹晕了一团,随意涂改的更是有好几处。
谢珩耐着性子看完,纸条在指尖粉碎成纸屑,微抬的视线望向远处巍峨连绵的雁荡山:「告诉应淮序,注意东面西靖的偷袭。」
伯仁瞳孔骤缩:「西靖偷袭?」
谢珩冷笑:「贺兰小王病重,恐怕是活不了多久。」
伯仁立刻反应过来,贺兰小王若是死了,那寿安公主和贺兰皇室的联姻也就名存实亡,南燕与西靖本就互不信任,只要贺兰小王一死,就算太子贺兰企这些年一直无实权,那也是贺兰家唯一的血脉。
以贺兰歧那疯批的性子,谁知道会不会去与漠北合作。
想到这里,伯仁背脊冷汗都出来了,声音紧了紧:「主子,若是武陵侯问起。」
谢珩眉梢挑了挑,语调极淡说:「无妨,尽管告诉他。」
「是。」
姜令檀也就等了一刻钟左右,太子就已经去而复还。
他肩头落了雪,墨发上也沾了一些,进屋没多久,雪花化成了水珠子从他漂亮的眉骨滑落,滚至弧度凌厉的下颌,竟给她一种邪戾而又张扬的错觉。
「等久了?」谢珩微微偏头,笑着问。
「没有。」姜令檀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乾净的帕子,递上前。
他伸手接过,神色自若,擦了擦脸颊上的水珠:「方才得了消息,西靖恐要生变,孤想着还是同你说一声。」
姜令檀仓促抬眸:「嗯?」
「据在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寿安联姻的贺兰小王得了重病,恐只剩数月生命。」
「若是寿安在贺兰皇室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又是守寡的身份,她若想回玉京,只要宫中同意,也不是不行。」
姜令檀顿时就愣住。
她声音艰涩开口:「那华安郡主和武陵侯的婚事?」
谢珩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神色玩弄:「孤不知。」
屋内控制仿佛凝滞住一般,姜令檀红唇抿得紧紧的,她想到以陆听澜信中说的那些话,心口猛跳:「殿下,若寿安公主回玉京,您会阻止吗?」
谢珩不着痕迹瞥了眼她紧紧握着的掌心,轻声道:「姻缘大事,只要武陵侯愿意,孤从来不会阻止。」
「就算贺兰小王真的死了,寿安回玉京,那也得两国商议。」
「时辰不早,先摆膳吧。」
这一顿午膳,姜令檀吃得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