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姑府上的乌刀会说话吗?」
「当然不会。」
「对呀,我问了,黎先生家里的大黄狗也不会,但黎先生还说它很聪明,比八哥聪明,可它还是学不会说人话,所以只有人才会说人话,八哥会说话,所以八哥是人。」
他这套逻辑又把众人说笑了。
小皇子稚嫩的脸庞上却满是认真:「姑姑没读过屈原的《招魂》吗?楚怀王为秦人拘押,逃跑不成,怨恨而死,屈原感念,作辞而招魂。『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可见人有魂可招,归来危身,入鸟之躯也。」
太后皱眉:「黎太傅都教你些什麽,已读上楚辞了?」
小皇子答:「我学得快,都会背了。」他扯了扯嘉画的袖子:「姑姑,你会背吗?」
嘉画只怔怔地盯着那只金丝笼中的八哥,没有回答他。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秦淮书,人死了若真有魂魄,为何你如此薄情,甚至不愿来梦中见我?
「姑姑?」小皇子又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在想什麽?」
嘉画回过神,指着那只笼中鸟道:「在想它会不会背。」
八哥啄了啄羽毛,用人类低沉的嗓音怪异发声。
「不会说话。」
*
离宫回府已是申时,才回便有侍女来报,说尚书左仆射家的三姑娘来了,在凌烟水榭等了许久。
嘉画点了下头,换了外衣便直接去了凌烟水榭。
凌烟水榭三面临水,一面以廊桥相连,亭上置土植了藤类,每至春日,绿蔓便会沿柱攀爬而下,周而复始地凋零又盛开一种鹅黄色的小花,直到入冬才完全枯败,算是别致一景。
亭中简单摆着一张茶歇,两张躺椅。
嘉画来时,茶歇上摆着蜜饯,甜点,还有一壶温热的花茶,尚书左仆射符东符大人家的三女符山晴正舒服地躺在其中一张铺了毯子的躺椅上假寐。
还抱着她的猫。
嘉画用脚轻踢椅子脚:「没规矩,跟郡主行礼。」
符山晴掀了掀眼皮,嘴上客气笑道:「拜见郡主,郡主千岁。」身体却很老实,没办分动弹的意思。
嘉画向另一张躺椅上倚着,长吁了口气。
符山晴转头问:「发生何事?你这样一副疲倦的模样,总不至於为了那个王书生吧?」
她摸着乌刀的头,摇头:「不如意也正常,那些人与秦淮书总还是不够像的。」
若按嘉画深情,无有八九分像也需六七分像才可稍稍聊以慰藉。
可天底下会存在如此像秦淮书的一个人吗?
嘉画闭着眼,风从湖面轻拂过来,漾起她微乱的发丝。
「我在想……」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响起。
「招魂。」
第4章
玄妙观那是一双骨节分明,苍白纤长的……
符山晴从椅子上「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乌刀被她吓到,喵了声,跳了下去,又跳到嘉画身上蹭蹭。
嘉画睁眼瞥去:「你这个反应显得我的想法不太正常。」
符山晴扯了下嘴角。
「你这话若叫人听去,必定说你疯了。」
嘉画平静道:「我就是疯了,自从失去秦淮书,就没清醒过。」
「可是……」符山晴将毯子抱到身前,「你居然会信这些?」
「从前不信,现在我想试试,说不定呢。」嘉画将乌刀费力举起来,「这是秦淮书捡的猫,我们一起养的,最近我总觉得它更粘人了,你说……」
她顿了顿:「有没有一种可能,秦淮书的魂魄回来了,然後附在它身上?」
嘉画说完转过头瞧符山晴,触到她盯着乌刀紧张打量的目光,不禁失笑,将乌刀放下来:「我看你比我更信这些。」
原是玩笑话。
符山晴重新躺下来:「……其实,试试也好。」
她欲言又止,到底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