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贤抬眸看向谢祎,眼尾扬起些浅淡的纹路,笑而不语,却意味深长。
第113章
在砭骨的凛风下,哪怕是艳阳也晒不化积雪,白得纯粹,白得刺目,映得砖墙屋瓦、树杈灌丛都比平日里看起来更灰败了几分。
地动所带来的影响,起码在表面上已逐渐消退,但谢暄他们却回不去虞县了。不止是因为他身份暴露,更是因为赈灾功不可没,楚都那边一纸调令,将傅行简从虞县调任至雍京礼部员外郎一职。
这个礼部与楚都的礼部虽品级官制相同,但因皇帝不来,几乎等同虚设,不若其他五部握有实权。
雍京原有一处行宫,还是先皇西巡时所居住,空置多年,谢暄最后只同意辟出其中一间院落,贴身伺候的只有荣德和长寻,其余护院家丁以慕松为,全都是自己人,这才安心呆在了雍京。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进腊月,初八一清早,谢暄便乘了顶小轿出门,一路走到了雍京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上,这里有一间远近闻名的老牌酒楼名为锦园春,在雍京相当于是楚都的天阙楼那般存在。
锦园春有一传统,就是每逢腊月初八这日,会熬上许多独家秘制的腊八粥,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如此已有四十多年,几乎成了雍京人独有的一个年俗。
“殿下。”周围太过嘈杂,荣德只得将头伸进轿子里才能说得清,“街上人太多了,您若想喝,那派人去买回去可好?”
“过了腊八就是年,哪有不热闹的。”谢暄本不在意,可他走到了锦园春前,也不禁呆住。
原来经此大劫,今年的锦园春分文不取,直接免费放粥,于是街上人潮汹涌,基本全是奔着领粥去的,就连雍京的守备军都出动来维持秩序。
人多,货郎们也都蜂拥而至,皮鼓声、铜铛啷声混合着各式特有的高亢叫卖声此起彼伏,虽总惊得身边百姓捂起耳朵,但他们脸上总算不见前些时日那挥之不去的愁绪与惊恐,眼角眉梢中尽是喜悦。
挤在人群中的谢暄看在眼里虽高兴,却更是无措,看样子哪怕是挤到锦园春也不会有位置,他叹了口气,正打算与荣德说打道回府,身后却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高呼道,
“是不是谢兰时?”
谢暄回头,遥遥与一年轻男子对上眼神,便赶忙挥了挥手喊道,“赵敬仪!”
赵敬仪瞧见他十分高兴,推搡着人群挤过来,熟稔地拉着他手臂道,“你也来喝腊八粥啊,没见过这阵势吧。”
赈灾之时雍京的户部是最为忙碌的,谢暄帮忙做账目上的活计,与一同做事的其中几位副使混得极熟。那日晚宴生的事杜锡缙严令禁止外传,更别说这些都是未入流的小官,还以为谢暄离开总督府是因为傅行简升任礼部员外郎,随他在外居住。
“还真没有。”谢暄颇为感慨道,“过年也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
“别说是你,我在雍京长大的也是头回见,听说今天锦园春不接待宴席,就只放粥。”赵敬仪说着就拉着他往锦园春走,“你没位子吧?曾伯履今日天不亮就起来蹲锦园春门口了,走,我们进去找他。”
说着他回头笑着招呼,“荣德你也来。”
谢暄冲荣德点点头,又看了眼隐没于人群中的慕松,这才随着赵敬仪往里头走。里头满了就没再放人进来,所以进了锦园春后反而没那么拥挤,曾伯履冲他们招手,看到谢暄后也十分惊喜,
“谢兄好久不见,也来见识咱们雍京这热闹呀。”
“叫你说中了。”谢暄笑着环顾四周,现粥虽不要钱,但供应的面点糕饼仍是要的,他按下他二人去买了些就着粥一起吃。
其实最初这些小吏们与他的距离拉得甚远,恐怕和原先虞县的那些人一样,猜测他是傅行简的娈宠之类。
谢暄倒不在意这些流言,更深知这种事既解释不清,亦解释不得,就只是埋头做事,可那阵子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比和傅行简在一起还多,慢慢的,就连谢暄也不清楚怎么就融在了一起。
但不过所谓交好也不过是寥寥几位,这其中便有赵敬仪和曾伯履。
“谢兄最近在做什么?”
一阵子不见自然是会聊聊近况,然而这问题却将谢暄难住,他在做什么,那自然是说不得,但若除去这些说不得的,那就什么都没做。
“我这突然留在了雍京,暂时倒也无事可做。”谢暄不愿多讲,接着问道,“善后之事现下如何,钦差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楚都?”
提起公事,一直埋头吃饼的曾伯履快嚼了几下咽下去,无奈道,“如今也就雍京表面看起来恢复如常,我随大人曾去过灾情严重些的乡镇,缺吃少穿这你也清楚,至今许多人仍被埋在废墟之下,没人顾得上挖,唉,得亏是天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