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不合规矩,此言一出惊了四座,梁其铮察觉不对,立即以除非有旨意,官员不得远离属地为由出言阻止,但谢祎如同没听到一般,嘴角微微勾起,目光却森寒地注视着傅行简。
傅行简穿过众人,躬身以礼,“臣荣幸之至。”
礼数周至,然而语气冰冷,梁其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祎骤然射来的凌厉眼神制止,只得颔退下。
傅行简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銮驾,仪仗缓缓启程,正是向东驶去,要回楚都。
车轮碌碌,半盏茶后谢祎挑眉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刚才楚都传来了什么消息?”
傅行简扶在腿上的手指深陷进皮肉,沉声道,“臣愿闻其详。”
“谢玘死了。”谢祎歪了身子,看似闲适地半靠在软垫上,目光却灼灼,“被谢鸣玉毒死了。”
说完,他紧盯着傅行简的反应,却见他始终微垂着眼睑,未有丝毫波动,竟像是早有预知一般,谢祎蹙眉,不,他不可能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谢祎的疑惑,傅行简道,“皇上已有大半年未朝,丹药不断,立储之声早已传遍朝野,至于诸位之争,臣没什么可惊讶的。”
“那这样紧急的时刻,你就不好奇我为何会离开楚都?”
“您远在雍京都知道是大皇子出手害了六皇子,那楚都那些人又岂会不知?”傅行简依旧将双眸垂向斜下方,看起来十分恭敬,“正如同您想除去潞王,就突然离开了雍京,天下人是找不出您的错处的。”
“忍了这么久终于提到了小皇叔。” 谢祎的笑声回荡在马车内,“你是不是想问他是否还活着。”
“他还活着。”傅行简终于抬起双眸,目光灼灼,“若殿下已遇害,您岂会留臣到现在。”
谢祎并未在意傅行简的逾矩,而是将嘴角勾起了一个向上的弧度,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当面问你,那反诗是不是你毁去的。”
反诗二字一出,傅行简眼神一凛,薄薄的皮肤下喉结滚动,顿了少倾,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反问道,“是你?”
“不不。”谢祎摇了摇食指,轻笑道,“反诗是谢鸣玉做的,江由是他让高似寻来的,毒死谢玘的毒药也是谢鸣玉下的,就连静逸真人和企图致父皇于死地的那些美人也全是他奉上的,都与我无半点关系。” 谢祎说到兴奋之处,眼睑微微震颤,身体忍不住向傅行简倾去,“其实他是有机会的,他收了崔玦那个沦为官妓的孙儿,若是痛快将他献上去,父皇恐怕早已遇刺,我也来不及反应,只可惜他竟与武宁侯的那个小儿子钟如雪争起人来,实在愚蠢至极。”
“所以……”傅行简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小腿,微抬的双眸深邃如渊,“即使表面上都和你没有关系,但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做的。”
马车中昏暗不堪,左右颠簸,谢祎实在看不清傅行简眼底流转的到底是何种情绪,但他能听出这句话中的冷,冷得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谢祎顾不上叱他僭越,他忖着这句话,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若是自己,那最想知道的必然是个中细节,或者是谢玘突然暴毙,楚都现在究竟是何情形,哪怕是继续追问谢暄的的事呢?
傅行简为什么纠结于,是他做的?
“对。”谢祎大方地承认,“知道我为什么会告诉你吗?”
“因为你很快就会杀了我。”
谢祎笑了起来,“还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力气。”
傅行简掀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也微微一笑,“还未出城,殿下还动不得手。”
“其实若不是你对小皇叔动了情,我是决计舍不得杀你的。”谢祎道,“还有些时候,你或许可以考虑看看?”
谢祎继而压低嗓音道,“皇后的目的是报复父皇,他害死了瑁儿,那她就要杀了父皇最喜欢的谢玘;而高似的目的其实更为简单,父皇时日无多,他必须找个新靠山,继续享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滔天权势。可我心里也清楚,只要我沿着他们铺好的路走上那高位,虽看似不废一兵一卒,却一辈子都要受制于人。”
“二殿下看得倒是十分清楚。”傅行简赞同地点点头,仿佛真的在闲聊一般。
谢祎心头升起一阵痒。
他再清楚不过,无论是皇后还是高似,选择自己都不过是因为最为合适而已,他们一人把持几大世家,一人操纵着內监,自己多年来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异动。
就算是现在的内阁是徐阁老和卢增二人掌握,但谢祎清楚,他们思想顽固,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将谢暄推向帝位的想法。
他急需一把自己的剑来斩开这团混沌,劈出一个足以喘息的缝隙,而在年轻一辈的官员当中,论能力论身份,傅行简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他肯放弃谢暄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