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小周。”
谢以以前不会这样叫他,除非是某些正式场合,或者面对着不熟悉的人表演着舅甥和睦的情节才会这样。他总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称呼,就是一连说十几个不重复的也轻轻松松。
但他现在却很反常地叫着这种礼貌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称呼,其实官周是知道原因的。
因为他们现在状态有点像。
见到谢以的那一刹那,官周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跑。
一种条件反射,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一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出讯号的落荒而逃。
因为间隔的时间太久了。
当初在平芜里,谢以坐在桌后提笔写字,官周就陪在旁边的小沙上打游戏。他的性子向来耐心不够,连打游戏这种事坚持得还不如谢以写字久。
他腻味了索性就会懒靠下来,辗转到双人位上囫囵打个盹,不管多久,再睁眼时对方依旧带着笑意就在眼前。
以至于他恍惚时总有种错觉,仿佛睡一觉醒了谢以就在。
可是七年不是七天或是七个小时。
错过的时间已经远远大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了。
这么多的空白,谁也不能保证一切还是原模原样。
就像考了一场试煎熬难耐地等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不管结果好坏都让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官周在楼道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眨了眨眼,声音听上去很冷漠:“你来做什么。”
谢以说:“找你。”
“找我?”门把手抵在腰背硌得生疼,“但我不记得你是谁。”
谢以默然看着他,官周又说:“我认识你么?”
说着不认识,讲话倒是没有半点对陌生人的客气。
无非就是报复这个人当初轻描淡写地让他忘掉
“不认识我?”谢以轻声重复了一遍。
官周那双冷淡的眼睛睨着他:“你谁。”
谢以顿了顿,继而眉眼带了一分浅淡的笑:“那重新认识吧。”
直到这一刻谢以才绷紧的肩线才彻底松懈下来,来的路上那些担心的不确定的纠结不安的,全顺着官周这几句带着意气的冷言被放下。
熟悉的感觉隔着漫长的光阴再次回归,眼前的人棱角被磨平了很多,当初盘亘在眉梢眼角怎么也散不却的冷霜化得干净,当初锋锐凌厉的嘴角被时间打磨得柔和平缓。
但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两道横跨七年的身影在这一瞬朦胧重合,谢以得以确定就是这个人。
他其实后悔过,当初话说得那么决绝,不跟人商量,不给人余地,完全像个独裁者以给对方选择而进行着强迫。
他待着的医院处处都像座荒芜的死地,刺鼻的消毒水味,一到夜晚就传来的低声呜咽,还有吱吱嘎嘎盘旋在门外的匆忙轮磨声。
他总是看着病房里的白茫茫的墙壁出神,好像上一秒还在呼吸,下一秒就要在警鸣声中被冰冷的器物穿过身体皮肉。
但他又无比庆幸。
隔壁病房住着的男人比他大几岁,在那所医院里已经待了整整四年了。他的爱人每天推着他出来透气时,谢以会从半掩着的门缝里目送他们。
那个女人年纪小一点,是医院里为数不多能每天笑嘻嘻的人,看上去很活泼,如果不是谢以半夜撞见她躲在门外捂着嘴哭,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