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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续粱的童生试资格被裁夺了(第1页)

沈旭在不知不觉中已长成俊秀儒雅的少年,到了童生考的年龄。

明伦馆志道阁符合资格的学生都要参加由知县主持的童生县试,考取县学生员的资格。朝廷各级官府衙门对生员会以礼相待,栽培教导,进而参加科举考试,步入仕途。

过了冬至就要放年假了。离校前全体学生都集中在文昌阁前的院子里举行文庙祭祀。

负责祭祀的执事站在案前带领学生诵读:“凡我长幼,各相劝勉。为臣竭忠,为子尽孝。长幼有序,兄友弟恭。内睦宗族,外和乡里”。晓谕学生假期要遵守乡里律令,宗族礼法,勤勉自律,不可荒废学业。

沈旭和喻本亨参加完文昌阁的祭礼后郑重相约,来年再苦读一季,定要在县试中拔得头筹。

正月十六明伦堂开馆,志道阁的学生开始了紧张的县试备考。开学后公布了符合县试资格的十几个童生,沈旭和本亨都名列其中。沈旭排名第一。大家都觉得以他的成绩考进县学生员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县学每年录取生员的名额仅二十个,今年获得县学考试资格的有近五十名学生。每个人都觉得压力巨大,所有的人都在埋头苦读,很少有人随意走动。

沈旭到第三天仍然没有到学馆上课。同学们纷纷猜测,他家里肯定特聘了老师,在家吃小灶呢。

本亨非常纳闷。如果续粱在家塾里复习,以他俩的关系应该会知会他的,怎么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呢?本亨想想,自己根本也不是他的对手,有必要做得这么决绝吗?莫不是生病了?

又过了些日子,本亨现同学们在偷偷地议论什么,可一看见他就立马散开,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晚上散学的路上,他忍不住向同行的一位关系不错的同学打听。

你真的不知道吗?怎么可能呢?续粱家里出大事了。听说他爹爹贪墨了朝廷买马的银子,已经在应天府正法了。他们全家就要被充军配了。续粱的考试资格被县里裁夺了。肯定来不了了。同学说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本亨如同当头劈下一道惊雷,霎时一股寒流掠过全身,整个人惊呆在原地,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声。

同学晃着他的手臂。我没有骗你,我也是听我爹爹说的,是族里的老人们说的。你,你没事吧?我得赶紧回家,你也赶紧回去吧。

本亨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他和姥爷打了个招呼就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木然地走到书桌前坐下。

亨哥儿,怎么不点灯啊?姥姥走进来,在桌上放了一碗米粥。摸索着点上灯。

哎呀哎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啊?姥姥吓坏了,忍不住惊问道。

续粱他。。。。。。本亨泪流满面地坐在灯前,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姥爷听到姥姥的叫声赶紧过来瞧。

学堂里出了什么事吗?亨哥儿,亨哥儿,给姥姥说啊,别不说话啊。

姥爷在边上站住,看着本亨默默抽泣,深深地叹了口气。

姥爷拉着姥姥的手出了本亨的房间,压低声音说道:他的好友续粱,那孩子家里出事了,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他,可还是知道了。

续粱?是那个和亨哥儿要好的沈家公子吗?姥姥吃惊地问道。

是啊。听说沈公犯了大案,全家都要被充军配了。姥爷愁容满面。

续粱的考试资格被县里裁夺了。

来不了了。

同学的这几句话在本亨的耳边不停地重复回响。等他清醒了一些时,他想立刻到续粱家里去找他,要当面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一点也挪不动。

本亨往续粱家里去了几趟,都被大门口把守的衙役拦住了。

姥爷劝了他几次,见他日渐憔悴,几乎无法用心学习,甚为担忧。

一天晚上他回到家中,看到姥爷书房里坐着一个人,姥爷叫住他。亨哥儿,过来给宁先生请安。本亨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给客人请安。

亨哥儿,你放下东西,我们一起随宁先生去探望续粱。姥爷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本亨听得头皮一麻。但他立刻醒悟,定是姥爷托这位先生方能去的。即刻把书匣放回屋里,擦了一把脸,稍微整饬了一下就跟着他们出了门。

穿过大街到了城东北角上,沈府已在眼前。宁先生上前与守门的衙役说了几句,过来说道:老师,请进吧。我在外面等着。你们长话短说,不要耽搁太久。

本亨和姥爷进了沈府大门。以前他来过几次,都是跟随续粱从偏门直接到他读书的小院中。今天第一次从正门一侧的边门进去。进到府里,真正叫别有洞天。门里的一位仆人领着他们穿过一道道门,一直走到最里面第三进院子里的花厅。在昏暗的灯光中,一路上雕梁画栋,镂砖花窗,翠竹奇石,令人目不暇接。

续粱和他母亲正等在花厅里。本亨是第一次见续粱的母亲,心里突然感到羞怯,不好意思抬头打量,只是听到姥爷的提醒,赶紧上前一步向她拱手鞠躬行礼。随后才转脸看向续粱。

仅看了一眼续粱,本亨心里就吃了一惊,只见续粱脸上几乎瘦了一大圈儿,眼窝明显地深陷下去,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他心里顿时紧紧缩在一起。

两人多日不见都低低地唤着对方的名字,四手紧紧相握。

续粱母亲说道:黄老先生能登门探望,不胜感激。续粱你和同学去说话吧,不必在这里陪着。

一进到续粱自己读书的小院,两个人再也忍不住憋了半天的眼泪,望着对方任凭泪水喷涌而出。

昏暗的灯光下,续粱比年前散学时消瘦了许多,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灰败颓丧之气令本亨既心疼又震惊。从前那个冰清玉润,意气风的少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续粱看着本亨,用极压抑、沙哑的声音道:本亨,所有的事都像做梦一样。从前设想过的前程、梦想、美誉再也不属于我了。想不到你还会来看我。我真的很难过,这里,心,真的很痛!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想过死,没脸再见到你。可是我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真的。

本亨只有默默地攥着续粱的双手。他的喉咙好像被一只手紧紧地卡住,仿佛一张嘴,被什么东西重重挤压住的胸口就会炸开。这些天在他脑海里日日夜夜翻腾着的疑惑的话、安慰的话、担忧的话、鼓励的话。。。。。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无言以对。

两个少年在昏暗的小书房里默默地坐着,空气随着两人的呼吸在颤抖。

续粱兄,我要帮你,真的,我要帮你。你不能死,再也不能这样想!本亨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本亨,你帮不了的,父亲犯下重罪,谁也帮不了。续粱眼中充满了绝望。

仆人在门外低声说:少爷,客人要回去了。

本亨和续粱站起身,不由自主地紧紧拥抱。似乎是永别的相拥。两个人心里竟然都涌出从此再也无法相见的锥心的痛苦与恐惧。

姥爷已在花厅里等候。

续粱上前跪在姥爷的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泣声道:恩师,不肖学生无法回报您的教诲之恩,愧悔万分!

姥爷急忙拉起他。郑重地看着他道:续粱,来日方长!男儿立于世,不可自污,不可苟且!要照顾好母亲和自己。

本亨跟着姥爷和宁先生一路流着泪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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