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叫道:“将门?虎女!可是谢帅教的刀?”
谢明裳眼风暼去。人群里?叫好的,原来?是几个?身穿虎豹纹官袍的武将,面孔陌生?,从未见过。
“过奖!关?外自小学的弯刀。”她清脆地喊了?声,加快脚步往宫门?方向前行。
但人群还是离得太近,一个?不留神,滚轮在碎石子上颠簸两下,木轮椅转去旁边,正好压过路边一只乌皮官靴,压得那人倒吸口气,忍痛往后连退两步。
“哎!”差不多两百斤的分量!
谢明裳随口问,“没伤着罢——”那人却抢先道:“无事的,无事的。”
声音微颤,听着居然有点耳熟。
谢明裳原本?已推过去了?,闻声一个?急停,留意打量片刻,又喊一声:“哎?是你。”
可不听着耳熟么?下午才见过,正是凉亭里?被?她指着鼻子骂到面红耳赤的卢编修。
桥上反杀刺客的那一刀,刀势石破天惊,至今还映在卢编修的视野里?。
卢编修的面孔残留震惊,茫茫间躬身长揖,却揖去谢明裳面前。简单的寒暄话语到嘴边,不知为?何却说不囫囵了?。
“谢六娘子,好身手……刀光如水势如虹……逢凶、逢凶化吉。”
谢明裳斜睨这位的大?红脸,故意挑他?的刺:
“拜错位置了?。河间王殿下当?面,礼仪都忘了??”
卢编修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大?惊之下,慌忙转个?方向深深拜下:“河间王殿下万安,逢凶化吉。”
谢明裳忍着笑。萧挽风脸上却无笑意。
漠然打量一眼面前行礼的青袍文官,问身侧的谢明裳:“他?是哪个??”
谢明裳弯腰去他?耳边,悄声道:“晴风院小凉亭里?新挂的楹联,桂花槐花那个?……便是出自这位卢编修手笔。”
卢编修保持着长揖行礼的姿势,低声道:“正是下官。”
萧挽风的视线淡漠掠过,仿佛面前站一团空气,还是只问谢明裳:“你认识他??”
谢明裳可不认,“我哪认识这位大?才子。他?不是在拜殿下么。”
“拜过了?。走。”
“走。”谢明裳把滚轮的小碎石子踢开,推着轮椅继续不慌不忙往宫门?外行。
这场刺杀虽然事发突然,却在预估之中。
入宫之前,严长史领着众幕僚推演今日的宫中之行,特意叮嘱过谢明裳,当?心刺客。
衔接太清池两岸的七孔拱桥仿佛一条玉带,长且安静,并无多少人过桥。
桥上除了?安坐轮椅的河间王,只有吃力推轮椅的小娘子——
谢明裳下午第一眼望见七孔桥时,便觉得,这座桥的位置太适合行刺了?。
试想,刺杀迎面而来?,桥上无人可求救,桥下人赶不及上桥。河间王唯一的武器,却挂在轮椅后。
仓促之间来?不及拔刀的河间王,要么,引颈受戮。要么,抬起阻挡的手臂被?斩断。要么,匆忙起身闪避。
太清池正在放河灯,朝臣聚集,众目睽睽。
号称腿疾严重、进宫赴宴都不得不坐轮椅而来?的河间王,如果当?众起了?身,利落地闪避开刺客的刀——
他?还不如被?当?场斩断一只手臂。
只要他?起身闪避开刺客突袭,便足以证实:他?的腿疾并不严重,河间王撒谎欺君。
欺君大?罪的罪名扣在头上,足以扒掉一层筋骨。
谢明裳缓慢地推行着,滚轮滚过青条石地面,她在有节奏的轱辘声中,仔细地回想今日七孔桥上一场刺杀。
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阳谋。
和谢家当?初被?按上贪腐罪名的手法有八分相似。
只要河间王坐轮椅入宫,陷阱在前方已经张开罗网。
遇刺反抗——欺君之罪;遇刺不反抗——当?场重伤,乃是殒命。
谢家当?初陷入的,也是类似的阳谋:
二十万两银去向何处?交代不清,涉嫌通敌叛国。想要交代清楚,只能自认贪腐。
谢家当?初没能逃脱,捏着鼻子认下贪腐的罪名,自筹二十万两银赎罪。
河间王今日……算全身而退了??
顾淮那边终于和禁军交涉完毕,河间王意外遇刺,即刻出宫;宫里?有刺客的消息,即刻知会王府。
琐务处理?妥当?,顾淮赶上来?接替谢明裳推轮椅,难以掩饰激动情绪,压着嗓子大?赞:
“娘子,好弯刀!一刀破局!”
谢明裳从沉思里?被?惊醒。
前方的晚霞几乎散尽,高处火把的光芒映亮巍峨宫城。两侧宫门?开着,河间王府的车马静静停在宫门?外。
确实一刀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