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裳有点想笑。后悔什么呢?
眼前的这档子事?哪值得她后悔。
这辈子她最后悔的事?,当然是从?前矫揉造作的一段花前月下、怀春笑嗔,大半夜强撑着不睡觉等候杜二偷送情?诗,自己关在待嫁绣房里认认真真绣鸳鸯被面的那些日子。
点点滴滴,回忆起来,越想越恶心。
面前的河间王萧挽风,她至今觉得烈酒缠绕的气息适合他。
但不知是不是闻得次数久了,闻得习惯了,现在笼罩在她周围的皂角清淡味道,闻起来的感觉居然不坏。
不惹她恶心。
平心而论?,人长得也不错。俊美而锐利的相貌,宽肩蜂腰的英武身?材,她不吃亏。
初夏暖夜,萧挽风进内室时,自己身?上穿的也不多。
抱起湿透的她在贵妃榻上翻滚一通,他那身?湖绸衣裳同样?浸透了水汽,同样?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手臂,肩头。
健壮的胸膛洇湿了一大片。
从?她峰峦突起的胸前沾湿过去的。
问到?眼前的那句“后悔了”,她只笑不答,被半透明单衣裹住的雪白手臂抬起,去勾萧挽风的脖颈。
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湿透的手腕上,人却又往后撤开?几寸,居高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问一遍:“不后悔?”
谢明裳仰着头,乌黑浓睫湿漉漉的,眼底倒映进面前俊美的面孔,带几分催促之意,鼻音模糊地嗯了声。
他的唇线又抿直了。
她伸出的手没勾着他,萧挽风撑着榻边,人缓缓起身?往后退,两条长腿重新?坐回塌边。
这种时候还能退?
“问个清楚。”萧挽风重新?坐回灯下,未束发冠,只简单扎个发髻,发髻也扎得随意,几缕发尾卷曲着垂落在肩头。
对着眼前透亮的灯火,还是淡淡地说那句:“怕你事?后后悔。”
谢明裳明白他沐浴后总是洇湿一块的肩膀是如何来的了。
她盯着那几缕还在滴着水的卷曲的乌黑发尾。
夏日晚上的风吹过室内,卷曲成小圈的发尾就在她身?侧微微摇晃着,一滴水滴在她手背上。
她没忍住,抬手拽了一缕过来,沾水捋直了。
手一松,那缕发尾居然又重新?卷曲起来,依旧湿漉漉地搭在他肩膀上。
“哎?”谢明裳纳闷地坐起身?凑近打量。“殿下的头发有些天生卷啊。”
天生卷发的中原人少见,她好奇地打量片刻,抬手试探着又捏一下发尾。
发质黑且硬,确实天生几分卷曲。每日梳理?得整整齐齐、发髻束在冠里时看?不出,发尾沾水垂落时格外地明显。
萧挽风目光直视着灯火,并?不看?她,也不搭理?她称得上冒犯的小动?作。
“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后悔了直说,不必害怕。”
“没什么可后悔的。”谢明裳不甚在意。
人既然入了他的王府后院,难道能一辈子不圆房?迟早有这天。
她揪着他的一小段发尾,感觉有趣,试探地往自己小指头上弯弯绕绕,缠上三四圈。
他要应答,她就给他明确的应答。
“我愿意。试试。”
侧坐着的男人转过肩膀,注视着她把发尾在小指上随意缠绕的动?作。
谢明裳自己的长发半湿
半干,发髻早松散地不像样?。
乌亮长发顺着脸颊轮廓瀑布般地披散下来,部分散在肩头,部分柔顺服帖地贴在后背,随着动?作微微地摇摆,几缕长发尾散在他膝上。
萧挽风也挑起一缕她的发尾捏在手里把玩。
她的头发浓黑而柔滑,发梢笔直,和男子硬而黑的微卷发质截然不同。
他把玩片刻,把她攥在手指头里玩弄的微弯曲的黑硬发尾给抽走了。
两股不同发质的黑发尾在他的手掌上绕了个圈,粗硬柔细,泾渭分明。
他低头看?了片刻,又开?始绕第二圈。
这一下扯到?了头皮,谢明裳疼得嘶了声,把自己的发尾抢了回来,抬手按住被扯得生疼的发根部位。
萧挽风安抚地摸了下她散乱的发髻,起身?吹熄了灯台跳跃的火光。
落地灯台的八盏铜灯逐个熄灭,明亮的室内黯淡下去。
黑暗仿佛潮水淹没礁石,谢明裳的心砰地剧烈一跳。
她仿佛礁石上站的人,如今脚边感觉到?升涨的潮水了。
室内只剩下最后一盏床前的小油灯。黑暗里灯光如豆,摇曳明灭,把灯台边的背影拉得老长。